此时正值初冬，但园区却没有任何草木干枯，一派萧瑟的模样。
树枝高低错落，俯仰生姿。设计师取花时不同的多种花树交错相间，让整个园区一年四季都不寂寞。
虽说如此，但沈城毕竟地处北方，到了冬季便无花盛开，但好在设计师又利用古老繁盛的藤萝，盘曲嶙峋的枝干，以及修建得如同蘑菇状的松柏，再加上峻峭山石，曲折环绕的还未结冰的潺潺流水，都让陈小烨感受出了眼前充斥着无限的繁华与欣悦。
“我读大学时，曾听徐老师讲过很多设计知识，那时感觉受益良多，学到了他老人家的一点精髓。如今置身于此，才发现我学会的只是皮毛而已。”陈小烨满脸敬佩地长叹道。
他本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再加上读忆技能可随意调取设计资料，自己在这个行业的能力已是登峰造极，世人无出其右，却没想到，徐老师技艺精湛，于北地凛冬中建了一座别出心裁的苏州园林！
裘老先生听他提起老徐，微微怔了一下，再次转回身看了他一眼，哑着嗓音问道：“你是老徐的学生？”
陈小烨摆了摆手，苦笑道：“不敢当。只是厚着脸皮去免费听了一堂他的讲座而已。”
裘老先生却没有放弃，眨了眨眼睛，追问道：“他当时，是不是给了你一本手绘本？”
这次轮到陈小烨呆住了，好半晌，他才颤声问道：“徐老师曾在您面前，提起过我？”
“是啊，老徐曾跟我提起过一个学生，说是极有天赋，绘画才能跟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裘老先生满脸慈爱地说道。
“若不是因为徐老师送我的那本手绘本，我的绘画技术和设计能力也不能强悍至此了。”陈小烨长叹道。
他在自己的工作问题上倒一点都不谦虚，有一说一。
“那只手绘本，可是他半生心血总结，言简意深，凝练有力，你能够学以致用，融会贯通，也足以说明你确实天赋异禀。嘿，老徐曾跟我说过，他视如珍宝的那本手绘本所记内容，可不是谁都能看得懂的。”裘老先生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徐很欣赏你。”
陈小烨一时怔怔不语，他接到那本封面发黄、页面发黑的老旧古本时，徐老师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说了一句有时间看看，那神态就好似随手给他布置了假期作业那般，没有一点重视的意思。
难道说，那位在设计行业里首屈一指的老前辈，从那一刻开始，便在考验自己？
还好当时的自己勤奋好学，不管任何书本都会捧在手中细细琢磨，没有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血，否则，岂不是要错过了一次让自己专业水平达到质变的机会？
这时，他们一行人已是走到了那座半成品的“楼王”前面。
裘老先生虽然精神矍铄，可毕竟已是古稀之年，走了这么久，颇有几分疲惫，可当他看见那座隐在林中，一半完美一半缺憾的建筑时，腰板又挺直了几分，他再次眨了眨眼睛，神情凝肃地望着它。
可这一次，他并非是因为眼中干涉才眨眼，而是因为湿润。
虽说缺憾美是一种艺术，可是对于建筑和园艺来说，那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更何况，现今设计行业，恐怕没有人能在徐老师的基础上做到画龙点睛的地步。
“墅前有两条小河交错，形成了一小片湖泊，岸边柳树成荫，倒映如镜。不管你是站在客厅，还是站在主卧，亦或是站在别墅任何一个南向房间，都会在俯仰之间，将美景尽收眼底，但是，原本徐老师想把墅外景致也设计成一步一景的苏州园林风格，你明白吗？”裘老先生轻声问道。
“明白。客厅见全湖，主卧见半湖，书房见月湖，客卧则见一线湖。让每一扇窗打开后都能看到湖景，但景致却又不尽相同。客厅见垂柳戏湖，主卧瞰风舞青萍，书房观游鸭浮水。冬天时煮茶赏雪，夏天则躺椅乘风。裘老先生，我说得对吗？”
陈小烨望着在初冬寒风下、飘零落叶间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中式别墅，眼中闪过几丝异样的神采。
他说完这句话后，正在等裘老先生的回应，却发现身周一片死寂，就连呼吸声都渺不可闻。
他回过头，只见裘老先生一脸呆滞，诧声问道：“怎，怎么了？”
“真是奇哉怪哉，你刚才那番话，老徐也曾提起过，但没有你说得细致，也没有你说得画面感这般清晰。老徐果然没看错你，是个人才啊。”裘老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又转回头看着自己的外孙女，眨了眨因瞪了太久而十分干涩的眼睛，又不厌其烦地说道：“人才，难得一见的人才。”
那两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气势含而不露的退伍军人，也微微张开嘴巴，一脸的吃惊和困惑。
他们跟着裘老先生工作有五个年头了，自然也曾听过徐老师对这座墅中之王的构想，他们不懂艺术，也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们也听得出，那位看起来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嘴里蹦出来的话，跟徐老师说过的话相差无几，但又好似更丰富一些。
每个男人都幻想过年少成名，他们既然选择了保安，甘为人后，一鸣惊人的机会已是几近渺茫，他们便在心中安慰自己，没有父辈帮衬的“年少有为”，只能在电视亦或是幻想小说里看到。
可如今见到眼前这位侃侃而谈，一脸自信从容的年轻人，他们刹那间懂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天赋，真的是生来就有的。
章涵敬望着站在东侧、肩披着朝阳的陈小烨，好似怕霞光刺眼一般，微微眯起双眼，不朱而红的双唇轻启，先是轻轻勾起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让梨涡浅笑嵌进了有自豪亦有欣喜的语气里，道：“那当然，您也不看看是谁把他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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