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不是去死的时候。
“这么多年了，还是个急性子。”
皇帝微微一笑，走了下来，走到尹莘玦面前，父亲比儿子矮了半个头，想要看他的眼睛，就必须微微仰着头。
这算是，故意降了姿态。
“再过两日便是朕的寿辰，想来你也收到了消息，蜣国公主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蜣国作为我们的附属国，也是时候将公主送来和亲了，朕思前想后，皇子里也只有你还未娶正妃，未生有一儿半女，不妨将蜣国公主许配给你。”
蜣国作为本国的附属国，已经依附着本国生存了百年，历代皇帝都会送自己的女儿来本国和亲，说起来，这算是一个传统。
虽说蜣国国力不算强盛，可也是本国周边最大的一个附属国，和蜣国的公主和亲，不管是对哪一个皇子来说，都不吃亏。
那个梦里，分明没有出现过这件事，梦里尹莘玦只能看到自己身边的一些重要之事，所谓和蜣国公主和亲，并未发生在他身上？
还是说，那个梦真的荒唐？
可荒唐，却不可否认，皇帝意图将蜣国公主许配给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在给他铺路。
或许，梦里的蜣国公主出现过，但最后和她和亲的皇子并不是自己，所以尹莘玦才会自发性的以为，她的出现是个意外。
“父皇，不谈那些早夭和活了没几岁便得病去世的孩子，您有二十四个孩子。”
皇帝本是在问尹莘玦和亲之事，哪知他却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皇帝一愣，开口，“所以呢？”
“您有二十四个孩子，其中七位是公主，还剩下十七个皇子，年龄不足十六岁之人有五个，除去这五个小皇子，还剩十一个皇子，而这十一个皇子中，有五个皇子，在这五年里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离开了人世，算下来，您还剩六个皇子有资格与蜣国公主和亲。”
这六个皇子当中，自然包括尹莘玦自己。
“这六个皇子里，唯一不应该有这个机会娶蜣国公主的，便是儿臣。”
一个险些因为私奔命丧黄泉，活了二十四年从来没有一天受到了皇帝赏识早早给了一个王爷职位离开皇宫的皇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可偏偏，皇帝就有了这个打算，“父皇，儿臣可否问问您，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吗？”
难道真像梦里那样，皇帝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将他培养成皇帝？
为什么？凭什么？
耐心听完尹莘玦说完这一大通话，又等着他问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答案的那个问题后，皇帝带着病态的脸上，才终于浮现起了一丝笑容，“朕的儿子，没有哪一个不受上天眷顾，玦儿聪慧，五年之内想方设法除掉了朕五个孩子，想来朕如此明显的意图，也逃不过玦儿的眼睛。”
皇帝何等聪明，尹莘玦既然会问，即代表了他心里已经有了谱。
瞒也瞒不住，更何况，他如此明显的行为，本就没打算瞒。
“父皇老了，这不，还身染重疾，想来，也是没两日活头了。”
他摊手转了一圈，眼底并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之色，反倒浮现出了一抹释然，似乎死亡对他来说，并不算一件坏事。
他会说出这句话，算是在挑明了告诉尹莘玦，他要让他当皇帝。
虽然过程与尹莘玦做的梦有些出入，可皇帝期盼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尹莘玦紧紧抿着唇，神色复杂，他做那个梦虽然古怪，却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梦里，他接受了皇位，可现在，他愿意接受皇位吗？
不愿意。
说他不识好歹也好，说他看不清局势也罢，尹莘玦打心底里，不愿意当这个破烂皇帝。
尹莘玦沉默良久后，选择了跪下，“儿臣多谢父皇赏识，可儿臣的正妃，只能是杏洛，除她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儿臣想，如果父皇愿意，七哥也很愿意让七王妃让出她的正妃之位。”
七王爷自然是现下活着的这六个皇子之一，尹莘玦千挑万选之后觉得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选。
他有野心，但也足够仁慈，胸怀宽广，雄心壮志，有治国之才，也不是尹莘玦的仇人。
说罢，尹莘玦又道，“天色晚了，儿臣便不便打扰父皇歇息，儿臣告退。”
他不需要好声好色面对皇帝，不是恃宠而骄，而是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惹怒了皇帝便会即刻丢掉性命的人，皇帝想动他，也得先看看自己会否因此元气大伤。
他是有底气的违抗皇命，仅此而已。
“你母妃希望你能过得好。”
皇帝的一句话，成功拉扯住了尹莘玦即将踏出御书房的脚步，他忽的一顿，讽笑道，“是吗，可儿臣未曾听母妃说过。”
皇帝派人烧毁了母妃的所有画像，他甚至，连母妃长成如何模样都无从得知。
“朕知道，你在因为你母妃之事怨恨朕。”
“儿臣不敢。”
“有何不敢？你怨恨朕，朕理解，因为朕怨恨着自己，朕和你一样清楚你的感受，当年你母妃的死，是你的心结，又何尝不是朕的心结？”
皇帝说着，摇了摇头，像是自嘲，像是挽留，“但朕是皇帝，一个不应该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的皇帝！”
可话虽如此，皇帝的眼里，却泛起了泪花。
“父皇，您是九五至尊，撒谎会有损您的身份。”
“你以为朕在编瞎话？”皇帝笑了，“还是你以为，为什么朕会纵容你杀了你的胞兄胞弟？”
如若尹莘玦仔细想想，其实不难发现，而今在尹莘玦的手里或是计划里死的那些皇子们，他们的母妃与其娘家人，皆参与过当年诬陷尹莘玦母妃与侍卫私通之事。
或许不止这五个，还有一些早夭的皇子，因为各种事情被打入冷宫或是处斩的妃子，或多或少，都与尹莘玦母妃有关，这看似无关联却巧妙联系在一起的一切，是巧合吗？
哪儿有那么多巧合。
尹莘玦背对着皇帝，虽一言不发，可僵硬的背影和不曾再踏出一步的脚步，皆透露出了他的震惊。
他退后一步，而后轻轻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转身面对着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做的皇帝，咬着牙开口，“儿臣希望父皇能给儿臣一个完美的解释。”
这才是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