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采购员？\"火思妍猛地转身，钢管在雪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果然跟那帮人是一伙的！\"
陈宝生突然\"嗷\"地蹿起来，整个人挂在了火思妍腿上：\"火姐姐别打！周大哥是好人！\"
\"火姑娘，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火思妍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上紫红的掐痕，\"这畜生说能帮我搞到文工团推荐信，结果把我骗到这儿……\"
\"小胖子，会学猫叫吗？\"
\"周大哥，接着！\"小胖子把搪瓷缸往周淮民怀里一塞，自己却扑到火思妍脚边，小胖手死死捂住她军大衣下摆。
火思妍刚要发怒，就听见外面传来沙哑的吆喝：\"搜！那娘们跑不远！\"
\"周淮民！\"她突然转头，眼睛亮得吓人，\"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周淮民慢悠悠地踩灭余火：\"火连长家的千金，十六岁就敢拿砖头拍造反派头子，全大院谁不知道？\"他突然压低声音，\"倒是你，堂堂高干子弟，怎么混到要跟地痞流氓打交道？\"
火思妍突然泄了气，蹲下来揪了根枯草在指间缠绕：\"文工团最后三个名额……有个副团长儿子要顶我的缺。\"她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倔强的光，\"我爹说我要是敢动用家里的关系，就打断我的腿！\"
陈宝生突然插嘴：\"火姐姐每天晚上都偷偷练功！\"他比划了个踢腿的动作，\"昨天把我家腌菜缸都踢翻啦！\"
\"闭嘴！\"火思妍捂住小胖子的嘴，耳尖却红了。
周淮民突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正是黄毛青年掉落的介绍信。火思妍眼睛猛地睁大：\"你什么时候……\"
\"周淮民。\"她突然开口，\"你真的是采购员？\"
前头的人影顿了顿，笑声混着北风飘过来：\"火姑娘，你见过哪个采购员，能搞到苏联产的精密轴承？\"
\"站住！\"她突然追上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喂！\"她追上去，\"你还没说怎么帮我进文工团！\"
周淮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明天早上，带着你的芭蕾舞鞋，到第三仓库找我。\"他突然坏笑一声，\"记得穿厚袜子，那地方漏风。\"
\"周大哥！\"小胖子举着扣子追上去，\"你东西掉啦！\"
远处传来模糊的笑骂声：\"那是你的晚饭钱！小兔崽子……\"
\"站住！\"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去，一把揪住车后架，\"李秀娥同志，你属狗的吧？鼻子这么灵？\"
姑娘猛地刹住车，回头瞪圆了眼睛：\"周淮民！你发什么疯？\"她脸蛋涨得通红，工装领口还沾着片菜叶，\"我赶着给车间送夜宵，松手！\"
\"少来这套。\"周淮民手腕一翻，纸包应声落地。几块金灿灿的油酥饼滚出来，裹着红糖馅儿在灰尘里打转，\"昨儿供销社刚到的细粮，全厂就分到二十斤面，你倒好，一包就卷走五斤？\"
李秀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扑上来就要抢纸包：\"这是给病号开的特供！王主任特批的！\"
\"特供？\"周淮民冷笑一声，用脚尖挑起块油酥饼，\"特供用得着裹三层油纸？这猪油味儿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他忽然压低声音，\"昨儿后厨丢的十斤板油，该不会也进了你这'特供'里吧？\"
周围看热闹的工人越聚越多，李秀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血口喷人！我爹是食堂主任，用得着偷……\"
\"正因为你爹是主任！\"周淮民突然拔高嗓门，\"上个月刘师傅摔断腿，申请三两红糖补身子，你爹可是拍着桌子说'厂里没这个闲钱'！\"
\"周采购员好兴致啊。\"食堂主任叼着烟卷，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尼龙网兜，\"听说你晌午拦了我闺女的车？\"
周淮民把网兜往身后藏了藏——里头躺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是他天不亮就蹲在河边钓的。\"李主任，这事儿……\"
\"听说你想调去采购科？\"李主任吐出个烟圈，\"我老战友在商业局当差……\"
\"叔！\"周淮民突然站起来，裤兜里的饭盒\"咣当\"撞在墙上，\"您看这鲫鱼，刚从护城河捞的，肉嫩着呢！\"他硬把网兜塞过去，\"还有这瓶二锅头，孝敬您和婶子的！\"
\"爸！你疯了？真让他来？\"
\"死丫头！商业局的关系不要了？\"李主任的训斥声混着炒菜的\"刺啦\"声，\"赶紧把你那些明星画报收起来！\"
\"坐！坐！\"李主任端着盘红烧肉出来，油星子在玻璃板上拖出亮晶晶的痕迹，\"尝尝你婶子的手艺！\"
\"小周啊，\"李主任呷了口酒，\"采购科那边……\"
\"爸！\"李秀娥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周同志是正经大学生，怎么能干采购那种……那种跑腿的活！\"
周淮民手里的酒盅差点翻掉。他瞥见李主任脸色阴沉下来，赶紧打圆场：\"李主任，其实采购科挺锻炼人的……\"
\"锻炼什么？\"李秀娥冷笑，\"整天跟乡下二道贩子打交道，身上一股子鸡屎味！\"她突然转向周淮民，\"我听说你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秀娥！\"李主任一拍桌子，\"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本来就是！\"姑娘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他连块上海牌手表都买不起，凭什么……\"
\"够了！\"李主任突然抓起酒瓶，\"砰\"地砸在墙上。玻璃碴子混着酒液溅到周淮民脸上，他抹了把脸，突然笑出声来。
\"李主任，这酒……\"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是西凤吧？可惜掺了玻璃碴，喝着硌牙。\"他忽然转向李秀娥，\"李同志，你鞋带散了。\"
\"还有，\"他直起身，从裤兜里掏出张汇款单拍在桌上，\"这是上季度给食堂省下的采购款，主任您过目。\"
\"对了，商业局王科长托我问声好。他说下月有批处理羊毛衫，问您要不要留两件？\"
李主任的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周淮民疼得皱眉，却笑得更加灿烂：\"您放心，都是时兴的蝙蝠衫样式，配您家秀娥同志的的确良衬衫，绝了！\"
\"周师傅！可算找着您了！\"
\"让让！都让让！\"他扯着嗓子吼，汗湿的工装贴在背上像层铁皮，\"我是轧钢厂采购员，有紧急调令！\"
\"三大爷？\"他愣住，\"您这大热天……\"
\"全体同志注意！即日起实行计划供应新规……\"
人群炸了锅。周淮民趁乱把阎埠贵拽到墙角：\"三大爷，秦淮茹是不是又找您借粮了？\"
\"周师傅？\"她慌忙起身，围裙上沾着片菜叶，\"您怎么到后厨来了？\"
周淮民盯着她手背上新添的烫伤：\"贾张氏又作妖了？\"
\"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
\"淮茹！\"后门帘子猛地掀开，贾张氏拄着拐杖闯进来，三角眼瞪得溜圆，\"让你打壶酱油磨蹭什么？东旭的药钱还……\"
话音戛然而止。老太太瞅见周淮民，干瘪的嘴立刻撇成瓢：\"我当是谁，原来是周大采购员。怎么，我们秦师傅的苦情戏唱到您跟前了？\"
周淮民冷笑：\"贾婶子，上个月您从工会支的补助……\"
\"用你管！\"贾张氏拐杖咚咚杵地，\"我儿子是工伤！国家就该养我们老贾家一辈子！\"
秦淮茹突然扑过去拽婆婆胳膊：\"妈！求您别说了！\"
\"周哥！\"傻柱风风火火闯进来，围裙上还沾着油星，\"听说您今儿在供销社……\"
\"别提了。\"周淮民碾灭烟头，\"秦淮茹又把工钱给贾家填窟窿了？\"
傻柱啐口唾沫：\"那老虔婆现在连卫生纸都找淮茹要！我今儿瞧见她拿淮茹的月事带糊窗户！\"
\"你添什么乱！\"聋老太太拄着拐杖从东厢房出来，\"贾家那摊浑水，沾上了别想甩！\"
\"奶奶，我……\"
\"坐下！\"老太太拐杖往石墩上一敲，\"知道今儿什么日子？\"
\"淮茹她妈，当年厂里的三八红旗手。\"老太太摩挲着照片边缘，\"要强了一辈子，临了把闺女托付给我……\"
\"奶奶，我该怎么帮她？\"
\"帮？\"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周淮民胳膊，\"你帮得了一时，帮得了她后半辈子？\"
\"丧门星！克死我儿子不算，现在连碗都端不稳！\"
周淮民挡在秦淮茹身前：\"贾婶子，您……\"
\"周师傅！\"秦淮茹突然尖叫，指甲掐进他手背，\"您出去！求您了！\"
\"周哥！周哥！\"傻柱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淮茹她……她要跳护城河！\"
\"秦姐！\"他踩着泥泞狂奔，\"想想棒梗他们！\"
秦淮茹缓缓转身，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周师傅，我活着就是罪过……\"
\"放屁！\"傻柱突然从树后窜出来，雨水顺着锅盖头往下淌，\"贾东旭瘫了八年，你伺候了八年！贾家老的小的，哪个不是你养着？\"
\"柱子哥……\"她突然捂住脸，\"我对不起东旭……\"
\"你对得起个屁！\"傻柱红着眼眶捶树，\"那年东旭被砸，是你背着他跑十里地送医院！贾家欠你的，下辈子都还不清！\"
\"我累啊……\"她攥着周淮民衣袖，指甲深深陷进布料，\"每天睁眼就是欠债、药费、孩子学费……\"
周淮民脱下雨衣裹住她，转头对傻柱说：\"去把三大爷找来，再通知街道办。\"
\"没用！\"傻柱抹了把脸，\"贾张氏早把街道办得罪光了，上次王主任来调解，她抱着痰盂坐门口骂街！\"
\"秦姐，你信我吗？\"他掰开她攥紧的拳头，\"明天跟我去趟劳动局，我给你找个营生。\"
秦淮茹眼神空洞：\"我能干什么？我除了会伺候人……\"
\"会算账吗？\"周淮民掏出钢笔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字，\"供销社缺个临时收银员，我托人……\"
\"周淮民！\"傻柱突然拽他胳膊，\"你看那是谁？\"
雨幕中，贾张氏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奔来，身后跟着举火把的街道办干事。火光映亮她扭曲的脸：\"丧门星！你要害死我们老贾家啊！\"
秦淮茹猛地站起，雨衣滑落在泥水里。她转身面对婆婆，湿发黏在脸上像女鬼：\"妈，从明天起，我每月只交二十块钱生活费。\"
\"反了天了！\"贾张氏拐杖劈头盖脸砸来。
周淮民拦住拐杖，听见秦淮茹带着哭腔的笑：\"您要不同意，我现在就跳下去。\"她指着翻涌的河水，\"反正东旭在底下等了我八年。\"
雨声突然小了。周淮民看见贾张氏三角眼剧烈抽动，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傻柱在旁边嘀咕：\"要我说，早该这么治她……\"
\"周科长！食堂刘师傅跟炊事班打起来了！\"小张气喘吁吁地撞开仓库门，蓝布工装上沾着几片菜叶，\"说是为着今早送来的冻猪肉……\"
周淮民把电报往军绿挎包里一塞，大步流星往外走：\"让老李头把秤杆子拿来，我倒要看看是猪肉短斤少两，还是有人心肝长歪了！\"
食堂后厨飘着呛人的葱花香，刘师傅抡着炒勺把案板敲得梆梆响：\"周科长您给评评理！这批冻肉解冻后缩水三成，我让采购科给个说法，小王八羔子倒说我讹诈公家！\"
被点名的小王缩在墙角，怀里抱着本泛黄的《炼钢原理》，眼镜片裂了道缝：\"周科长，这批肉是按计划调拨的，我……\"
\"闭嘴！\"周淮民突然喝断，惊得众人一哆嗦。他弯腰捡起案板上冻得梆硬的肉块，指尖在冰碴子上轻轻一抹，\"小王，你老家是东北农场的吧？\"
刘师傅炒勺\"当啷\"掉地上：\"这……这要命的东西！\"
\"立刻封存这批肉！\"周淮民扯下围裙擦手，\"小张，骑我自行车去卫生局。老刘，把近三个月的采购单全调出来。小王……\"他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年轻人，\"你爹是农场会计？\"
小王突然跪下，眼镜歪在鼻梁上：\"周科长！我爹说……说要是完不成采购任务，就要把我妹嫁给生产队长……\"
\"秀娥？\"他眯眼认出蜷缩在墙角的身影，\"这么晚咋不回家？\"
周淮民心头一紧，这正是今天电报上那个刺眼的分数。他蹲下身与姑娘平视：\"你哥是陈建军？\"
秀娥点头，泪珠砸在通知书上洇开墨迹：\"哥从早到晚捧着书，连队里分西瓜都顾不上吃……\"
\"走，带我去找你哥。\"周淮民把饭盒塞给她，\"趁热吃，红糖芝麻馅的。\"
\"建军！\"周淮民按住他颤抖的手腕，\"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但我是穿越来的。\"周淮民突然说，在兄妹俩惊愕的目光中撕下日历，\"现在是1983年7月，而我是2023年的周淮民。在我们那个时代，数学8分也能上大学。\"
秀娥手里的饭盒\"咣当\"掉地上，陈建军却突然扑过来：\"真……真的？专科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