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子有了兴致。
目光打量着云苓，“家中那些医书我见你甚少翻阅，不想你竟然还知道这方子。”
“嗯，上次见大伯父将那医书随意丢着，我见了有些可惜，就拾回去看了。”
不好意思了大伯父，替侄女背一口锅哈，不重！
唐老太爷闻言就蹙了蹙眉，到底没有将脑海里的话骂了出来。
云苓将藿香正气散里的药名背了一遍，又道，“祖父，千金翼方记载，藿香正气散可正其不正之气，又可扶人体正气，眼下痢疾并未蔓延，早点备一些让周围人服用，也可起到防治的效果。”
藿香正气散在后世可是被称为天下第一方，还被研究出了藿香正气水这种虽然喝着酸爽，却极为有用的药液，很多病症在初期还未严重之时服下，或可激发人体之内的正气用以驱散病邪，效果很是显着。
这个世界是有这个药方的，她之前去药铺抓药时，正好看见了一个老大夫正好在教药僮念这方子，只是好像古人更讲究对症下药，防治并未普及，而云苓作为后世在各种病毒流感存活下来的人，对这种防治类的东西更感兴趣。
唐老太爷想了想，点头道：“这法子不错，不过我得研究一下剂量。”
“您是专业的，这个自然是您来定夺。”
湿热痢只是小问题，但是唐老太医也怕自己诊断错误，再加上三皇子和初一小内侍都需要后续治疗，唐老太爷很自觉的要求留在官船上，云苓自然也是留了下来。
等无人时，唐老太爷便问道：“苓儿，你何时对医术有了兴趣？从前我还问过你，可要随我学习，你只摇摇头，一副随便看看的样子，怎么现在却喜欢研究了。”
唐老太爷面目慈和，问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有种遇到了同道之人的窃喜。
他的性格和倔老头是不一样的。
或许，她可以试着再问出同样的问题。
机不可失，云苓鼓起勇气问道：“祖父，我可以学医术吗？”
她曾向倔老头问过。
当时的倔老头先是一怔，突然就湿了眼眶，最后却是带着怒气呵道：“你学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学医，我云家人今后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那劳什子的治病救人法子，不必学，不能学！”
她永远也忘不了倔老头既狰狞又悲怆的脸，所以当他逼着自己赌咒发誓不学，她也只能含泪应了下来。
可到底心有不甘。
就算是看见路边那种贴在电信杆上的治病小窍门之类的，她也看得起劲。
还是奶奶看不下去了，问她要不要学着做药膳。
说是药膳，其实也是食谱，很多植物是中药，却也是常见的食物。
从前家中和睦热闹之时，倔老头曾捣鼓出不少药膳，尤其是她还在那个女人肚子里的时候，倔老头更是钻研出了不少安胎又滋补母体和婴儿的菜品。
她跟着奶奶学了不少，但对于中草药的认识却是从食谱中学到的，并非正统。而越是了解中药，她心中的遗憾也就越深。
云苓忐忑地望着唐老太医，期盼着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相处了两个多月，她既觉得对方会答应，却又害怕再一次被否定。
“可以啊，想学就学。”唐老太爷答应地十分爽快。
“不过......”
云苓还没来得及欢欣，又被他这一声不过给搅得忐忑至极，“祖父，不过什么？”
“学医可不止是看书背书那么简单，你还得需要实践，得有足够的病人供你把脉诊治......倘若是从前，我还能带着你坐堂问诊，可如今......你若是跟着我去当江湖游医，不方便不说，就是那些个病患也会有异议，这年头女子做什么都不容易，世人并不开明啊，孩子......”唐老太爷有些怅然。
换做是从前，云苓若是说想学，他定会倾其所有教授，也会找机会让她学着搭脉看诊，可现在的话，到底是失了最好的机会，真想学好，不太容易了。
尤其是苓儿年岁也大了，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哪能跟着他出入市井？
云苓却笑道：“没关系，只要你同意我跟着你学就成，我只想学而已，能学多少就多少。”
只是想满足两世的愿望。
唐老太爷有些惊讶，“即便是以后没有看诊的机会，你也想学？苓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可能不太明白，女子大了之后会嫁人，到时候你就不单单是你自己了，你虽身后还站着娘家，可到底还有一个婆家在前面杵着，凡事不能由着自己的地方太多......”
这些话，原本不应该是他这个当祖父的说出口，奈何云苓的亲娘早逝，亲爹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吴氏近来精神也不好，也只能他这个当祖父的担起这个责任。
这个世道的女大夫不多，但也不是没有，那些个医药世家为了传承，也会教授女儿和儿媳，前朝就有一位有名的女大夫，于医道上可以说是惊才绝艳。
可惜后来嫁了人，婆家为了声名禁锢了她，便是同意她看诊也只让她替那些达官贵人们看，后来那女大夫常年给人开富贵方，逐渐心绪郁结，最终早早离世，世人知晓她还是因为她的后人不争气，将她所着的经方记载录拿出来换钱，这才知道这位奇女子。
那录的前头有过几张极为厉害的治病药方，可到了最后面皆是郁郁不得，满满都是身为女子不得随意出诊的遗憾。
云苓却摇摇头：“祖父，有的人学医是想悬壶济世，拯救世人的苦痛，然后名扬天下。而我却只是从心，只是因为想，而去学。若是可以，我更想将一些杂书上所记载的偏方融汇与医道之中，研究可行之法，编撰成册。”
唐老太爷有些怔忡，“我还以为你想学是因为想替人看诊......”
“祖父，我与你说过的，以一人之躯能救的人有限，可若是能着书成册供人读阅，让那些寻常的识字人都能知道一些医理，就能在关键时刻救很多人的性命。
祖父，你前些日子不就忙着写自己的医案经验吗？再加些内容岂不是更好？”
她想学，固然是为了弥补自己前世的遗憾，却还有另一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