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白面玉郎
……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厚厚的落雪一步踩下去，直没到人的膝盖。
低洼的雪窝中，骏马陷进去，连个影都不露。
劲风带着鹅毛般的雪花，强势灌入衣领，一队行人全缩起了脖子。
“公子，我们终于到长安了。”脸色黑如煤炭的仆人，看着前方的城郭，咧嘴笑了起来。
骑在马背上的公子，身穿白色狐裘，披着红色披风，面如敷粉，白中透红。
听到仆人的提醒，他从阔大的袖筒中伸出双手，轻轻抖了抖披风上的积雪。
奈何积雪早已和披风冻在了一起，任凭他怎么抖动，都没有任何效果。
年轻公子放弃了尝试，哈着热气说道：“还好我们出发得早，若是再迟几天，恐怕就被困在路上了。”
他伸手拍了拍马鬃毛上的积雪，顺手从兜囊中拿出了一个银质小酒壶。
只手举起酒壶，凑到壶嘴上品咂了一口，酒液没喝到，红红的双唇竟和银壶粘在了一起。
“嗯？嗯！嗯嗯！”
年轻公子扯了扯酒壶，双唇都快扯出血了，酒壶偏偏越粘越牢。
黑脸仆人扭头看到这情况，伸手从战马的兜囊中拿出了自己的清水。
没有任何意外，他携带的清水也被冻成了一个冰坨子，里面根本倒不出来一滴水来。
“公子！我们马上就进城了，您先忍着，我这就给您找水来！”
随行的七八个仆人慌了手脚，挥动手中的马鞭，驱赶着坐骑快速朝长安城赶去。
大雪中他们的身影被刘辨看得越来越清晰。
前方的小黑点到城下时，变成了一支衣着华丽的马队。
亲兵得了吩咐，从城头下来后，主动朝来人迎了过去。
“各位使君，不知你们从何处而来？”亲兵恭敬问道。
骑在马上的仆人对他理都不理，众人从守军手里接过一碗温水，走到年轻公子面前，在壶嘴上倒了少许。
年轻公子摆脱了麻烦，挥手将酒壶扔在了地上。
“这破壶！真是邪门！”
他副形象进长安，自觉脸上无光，发完火气，便快速恢复了儒雅的表情。
打量着前方的兵士，见对方腰间挂着一方印绶。
印绶不大，四寸见方，黄铜制作，紫带为绶。
印章上面雕刻着一只乌龟。
“此人还有侯爵？”
他心中微感惊讶，对来人的询问也认真起来：“在下自兖州而来，不知侯爷为何阻拦我们？”
面前的人一脸失望道：“原来是曹公子，失敬失敬！末将奉弘农王之命，前来打听你们的来历。曹公子远来辛苦，快请到馆驿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亲兵面带笑意，语气热诚，喊过一队守卫，认真对他们吩咐了几句，转身便要离开。
曹昂一听对方的身份，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侯爷慢走！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长安进学。心中对弘农王仰慕已久，殿下若在附近，还请代为引荐。”
在兖州，他常听荀彧夸赞刘辨，父亲曹操正因为对方的存在，才对朝廷表示恭敬。
他来长安，一是为了让朝廷对兖州军放心；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见识一下，轰动天下诗坛的大人物。
世人皆赞誉济北相孔融文采出众，在他看来孔融的诗作，比起长安这位诗仙可差远了。
就连父亲曹操，也觉得弘农王诗作风格变化无穷，对其佩服不已。
因怀着求学之心，曹昂顶风冒雪，一路远行，反而不觉得辛苦，也不认为做人质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战国明君尚有做人质的经历，何况他一个小人物？
亲兵笑道：“曹公子稍等，在下这就去通报。”
快步登上城头，他走到刘辨面前将曹昂的话，复述了一遍。
刘辨道：“你领他上来吧。”
对于曹昂的为人，刘辨所知有限。
只知道他生母早亡，自幼被曹操的正妻丁氏抚养长大。
想到另一个世界，张绣因为邹氏反击曹操，曹昂将自己的战马献给曹操，在后方步行跟随，不幸被伏兵所杀。
他暗想曹昂，应该是个纯孝之人。
小公主刘菱双手抱着火炉，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总觉得兄长有什么地方瞒着她。
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刘辨最大的喜好就是发呆，从不会有这么认真的表情。
过不片刻，亲兵领着曹昂快步进了城楼。
“孝廉郎曹昂，拜见弘农王。”
曹昂抱着两个小礼盒，恭敬出声。
孝廉郎虽不是实职，但也不必向王侯下跪。
尤其是对方看上去比他还年幼，他真心跪不下去……
刘辨命人将一方坐垫搬了出来，礼让道：“孝廉郎不必多礼，快请坐。”
州郡一年才选举出两个人才，一孝、一廉合称孝廉。
曹昂能被评为孝廉，行为上应该有可圈可点之处。
刘辨对他客气，可不是为了给曹操面子，而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自己敬重人才的形象。
曹昂站在刘辨面前，抬起头将手里的礼盒，捧到了刘辨面前：“殿下，这是家父命我送来的礼物，请殿下不要嫌弃。”
刘辨接过礼盒后，打量了曹昂几眼，赞扬道：“想不到孝廉郎生得如此清秀，真是一表人才啊。”
曹昂被夸的脸上一红，谦逊道：“殿下谬赞，曹昂愧不敢当。”
目光转到铜制手炉上，发现上面镂刻着绝妙的诗词。
“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他默念了一句，面露喜色，正要寻找后面的诗句时，却见那少年将袖子一遮，吝啬到不给外人看的程度。
刘辨伸手抢过李菱怀里的手炉，将它送给了曹昂，笑道：“孝廉郎一路远来长安，外面天寒地冻，这个小手炉，就当是我的回礼吧。”
刘菱瞪着一双大眼睛，傻傻看着刘辨。
心道：“这是人做出来的事？”
兄长说好将手炉送她，为了宣扬爱惜人才的名声，转手就送人了？
曹昂既不好拒绝刘辨，也不好意思面对气呼呼的少年，恭敬接过手炉，赶紧找理由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出门，刘菱就伸出一双小手，直接朝刘辨扑了过去。
抓着刘辨的衣袖，她红着眼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宫要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咱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