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两天两夜了，我走到满开红梅的院子里，启素素在院子里舞剑。她手执一柄金色的宽剑，这不像是姑娘家会有的选择。
“苏大小姐，怀着孩子就不要站在雪地里了。”她并未停下手中的剑，斩落了几朵红梅落到了我的头上，“清泠姑娘说，你不爱吃长京城的甜食，可愿意尝一尝我用马奶做的酥糖，甜而不腻，对孩子好。”
她为了“加入这个家”，倒也是开始费心力，只是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允许她插到我和路千夜之间的。
入了屋子里，炭火烧的不多，竟然是个节俭的姑娘。她拿了一块马奶酥糖，放进了自己嘴里：“你尝尝，看看我的手艺好不好。”
不论她启素素怎么做，怎么讨好我，我绝对不会心软放她进来的，因为我苏清宵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我不会大发慈悲放一个隐患在自己身边的。
“果然甜而不腻，公主嫁给一个俊朗的王爷或郡王，会得他们喜欢的。”我拿起了她的酥糖尝了尝，刻意说起想要她出门另择夫婿的意思，“路千夜不是很爱甜食，我也不爱。”
“嫁给你说的那些男人，就一定是我的归宿了吗？”她反问我，看着我头上的梅花还没摘去，伸手来，我下意识躲了躲，“别动，你头上有花儿。”
我直愣愣坐在那里，让她帮我把花摘去：“公主，路府不会是你的归宿的！我回去问过路千夜了，他说小时候没有见过你，你要找的是千常、千余？就算是他们其中一个，他们都是有妻子的人了，何必苦苦纠缠。”
“谁跟你说，我来路府寻的人是他们？”
启素素让茯苓将马奶酥糖包起来，赶我出门来，我还没有跟她聊清楚。
“算了吧小姐，如今你只要知道她不是冲着咱们府三位公子而来，那就别瞎操什么心了！”茯苓说，“咱们回去吧，今日郭掌柜还要过来对账呢。”
我看着满园红色繁复开放的梅花，难不成这姑娘一心而来是为路遥？我听路千夜说过，路遥小时候就是煌漠逃荒过来的奴隶，是丞相看他体格不错，才买回来和路千夜一起学武，成了路府的侍卫。
是了，恐怕路遥才是公主要找的人，可惜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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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内，李珣密召田府小少爷田轻为进京去，叶问霄亲自护送，未让宫里宫外一人知晓。
“叶统领，我想知道，为何这次说好了软禁路丞相和老夫人不放的，却让他们回了府去！”田轻为坐在马车里问叶问霄，“敢抓大王爷回来，也就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彼时苏清宵举办的马球会里，田轻为倾尽全力要让路千夜赢了二王爷，为的就是能让玉玲公主出京，这样才有借口送大王爷从死牢出长京城去。
一直韬光养晦装傻子的自己，装了十年，八岁那年父亲让开始学武，他路家公子学的、宫里王爷们学的，他都要会。只是为了扶持大王爷登大位，田家延续辉煌的，偏偏被苏府算计了。
“田小爷，既然大王爷已经被安顿下来，你杀了他路千夜的侍卫，恐怕只能待在宫里躲一段时间。”叶问霄也是十分无奈，“至于路大人和路老夫人，那是苏大小姐带着柴屏郡主来救的，陛下当着漠王的面，只能放人。抓的时候还是我去的，用的是商议战事之名，如今一刻半晌的，也是不可能再抓一国丞相了。”
两人到了宣政殿，看李珣瘦弱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苏清宵救走了路千夜的缘故。
“陛下，田小爷来了。”
李珣起身来，走过去揪住了田轻为的衣袖：“我没有办法的，我没有办法不放路千夜和老祖宗，她毕竟是我爷爷的亲妹妹，一把年纪了，也不可能一直关着。”
况且你是不知道，那漠王答应将来边境平和，条件就是让我应允柴屏郡主放人的要求。也不知道这林府怎么回事，连郡主都看不住，他林秋漾也就是个花瓶了。
“放了就放了吧。”田轻为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陛下，我们将来一定还有办法除了路府的。既然大王爷无恙，我想咱们不如趁这段时间的平静，想着怎么给大王爷脱罪！有了大王爷支持陛下，看他路千夜还怎么在长京城只手遮天。”
爱卿，你效忠的是我，还是我大哥？
“陛下不要妄自揣测，田某一府等，自然效忠陛下。大王爷今后就算脱了罪，那也是不可能即位的，陛下永远站在皇权最顶峰，没有人能改变。”
田轻为跪下来对李珣说，李珣很是高兴，说要他就住在这宣政殿偏殿就是了。
“如果你对我忠诚，我一定想办法给大哥脱罪，只是这一定不会太容易。”李珣忽然又垂头丧气起来，“杀了路丞相这件事是我父皇生前敲定的事，我难不成要逆了父皇的威望。”
此事的确不好解决的，毕竟路千夜和苏清宵、如今还联合了柴屏郡主，脱罪大王爷，那大概就是扳倒路府苏府。
“我来想办法。”田轻为说，“或许此事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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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中堂院子，路千夜赶紧出来给我用暖手炉捂了手：“别再到处乱跑了，方才喊你，都不听我的，越发大胆了。”
“夫君，我何时胆子小过，我要做的事，你能拦我？”我笑着看路千夜，垫着脚捏了捏他的鼻子，“从前都是你捏我的，我也要捏一捏你的。”
转头一看，郭掌柜和几个掌柜在，我赶紧放手尴尬了：“那个，嗯……啊，掌柜们来了，进屋说吧。”
路千夜憋着笑，怎么了，突然拘谨起来。
明知故问不是？
“他们见你我琴瑟和鸣，传到外面去也是个好事。”路千夜看着我，忽然凑过来用狗鼻子闻了闻，“公主还请你吃了煌漠才有的酥糖是吗？这东西我都没吃过几回，从前是只有煌漠上贡了，才能在宫宴上捞两块的。你可有打包回来，我也想吃。”
想吃你自己找公主要去！
“怎么又发怒了，这公主分明是看重你，一次都没来见过我唉，苏清宵！”路千夜跟着我进了屋子里去，“小气鬼。”
几位掌柜的在堂上坐下来，茯苓清泠安排丫头们上来斟了茶。我看着郭掌柜这一次带来了两位我不曾见过的掌柜，便开口问道：“这二位是？”
“回夫人，这是咱们西街舒家胭脂铺生意旺盛，分出来在东街又开了一家店的掌柜，老掌柜的夫人，这些好东西，都是她做的。”原来是这么个妙人，想不到我的美妆店胭脂铺，竟然能开到东街去了，“还有一位，是咱们靖陵城千寻少爷举荐过来的，负责把咱们的诗集卖到靖陵城去，我带过来见一见。”
看样子，我的诗集真的要卖到靖陵城去了，如此一来，我曾经提的那个避开宫里与路千寻通信的方式，也可以赶紧建立起来。
“早就建立了，一个月前丞相送的那封信，就是通过咱们自己的快马送到靖陵城去的。”郭掌柜说，“夫人放心，今后咱们再也不用走官途了。”
这才想起了当时路千夜要路千寻招兵买马，可是千万不能经过官途通关的，当时竟然没注意，原来已经是从自家商道去的。
“好，胭脂铺开到了东街敢与瑞扇居争辉，诗集可以卖到靖陵城……好。”
我高兴坏了，和几位掌柜好好对完帐已经是下午。路千夜一直陪着我，却听管家进来报信：“少爷夫人，大军回京，三公子要回来了！”
“路叔，赶紧去告诉清宜，顺道再告诉三房余姨娘去。”我赶紧对管家说，“余姨娘身体一直不见好，总算是能见到自己儿子归来。”
余夫人越来越熬不住，太医说，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不过正如夫人说的，起码她能见到儿子归来，这也算是坏事中的好事，管家叹了口气带着掌柜们离开了。
“说起来，本来余姨娘回府来是要跟我对着干，说什么弘正家风的，偏偏身子骨撑不住了，也是可怜。”我合上账本，靠在路千夜怀里，“终有一天，我们也会老去，也会病重，这就是人的一生。”
路千夜轻轻按着我的太阳穴，你我像现在这样老去，这一生也算是没有白费。
过了一会子，听到了清宜的欢呼。她本来在隔壁长廊下采梅花想要酿酒，定然是听到了千余要回来的消息。
“弟弟妹妹的，只有千常那里还悬着，我总是觉得对不住他，给他坑去了林秋落。”我听着清宜的声音，想到了路千常，“这一次，他倒是真的不计前嫌帮了我不少。”
他本来就该帮着你，且不说是兄弟，在这路府的人，个个都该齐心协力帮衬着。且我当年自废一半武功救他，就是为了给路府多留一个保障。
“之前的路千夜，武功能排宫里前三，那该是多威风的样子！”我扭头去看着他的胡子开始长出来了，“路千夜，胡子留着吧，也挺好看的。”
从前武功高强但是孑然一身，所以只是看着强大。如今有你有了这个小家伙，很多事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
路千夜说，或许手无缚鸡之力，但用脑子，更能比武力，为你们挣来一座平安的路府宅院。
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