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淑芬伸出的脖子立即缩了，她盯着肚子，心想哇凉哇凉的，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晚一年就不用交罚款了啊。
刘娟道：“二嫂，你家的老二交了多少罚款啊？”
钱碧芬抱着二小子，有种肠子都悔青了的感觉，“八百。”又嘴硬地道，“八百块就能得一个儿子，这买卖合算呢。只要有人，钱都不是问题。”
刘娟笑道：“如果晚上两年，人也有，钱也有呢。四弟妹也是，生不逢时，要是明年怀上，就白得一个孩子了。有了八百块，坐月子的钱养孩子的钱都有咯。”
左淑芬气得脸都白了，八百块啊，能买多少东西买多少粮食啊。可她向来不饶人不服输，“八百块咋了，能有儿子重要吗。花了钱的才贵重，不花钱的，反倒不值什么。”
“我就情愿我的孩子像野草那样不值钱，因为好养活！”
赵仁虎邪气地看了左淑芬的肚子一眼，心道，再贵重养不大也没用。
左淑芬被赵仁虎那充满邪气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慌，再看过去对方已经不看她了。
赵老头看都没看娇娇一眼，“时间合适就赶快生。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们的儿子出生。”
赵老娘用手肘碰了碰赵老头。
赵老头清了清嗓子，道：“仁英的口粮由我们老两口负责，你们不用管。俗话说得好，长兄为父长嫂如母，虽然我们还在不需要你们养她，但她现在也大了，书读毕业了马上就面临着嫁人，她的嫁妆你们当哥嫂的是不是需要表示表示。”
全体无声。
赵老娘心中一急，忙道：“你们几个哥哥现在都出息了，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一家分担一点嫁妆费用，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对仁英来说却是关乎她一辈子的大事。我们老两口手里是有点钱，但这是养老钱和棺材钱，你们当儿子的总不会希望我们动那个钱吧。仁英是你们大家看着长大的，她有一份好嫁妆，以后在夫家过得好，你们心里也欣慰嘛。”
刘娟刚想开口，赵仁虎碰碰她，她就闭上了嘴。
钱碧芬似笑非笑地道：“妈，仁英从小就和大哥四弟亲，当初大嫂在世时，那是亲如母女一般，她的嫁妆，我们就是有那个心意呐，她可能都不好意思接。要表态呀，也得从大的开始。”
赵仁文无奈地道：“妈，我有心也无那个力，这些年我看着挣了几个钱，但是我有那么大个家要养，委实拿不出几个钱来。”
赵老娘道：“你能出多少钱？”
“我身上就五十块。”
赵仁文不是嘴上说说，而是他荷包里是真没钱。他的钱大部分都贴补家用了，剩下的他还想存起来，以后娶个女人过活呢。他总不能一直这样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赵老娘咬了咬牙，向左淑芬道：“老四，你们能出多少？”
左淑芬诧异地道：“妈，我们和大哥一直没分家啊，大哥出了就代表我们出了啊。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
赵老娘心头凉了半截，这就是她的好儿子好儿媳！不说她私下给他们的东西有多少，单凭赵仁英偷偷给他们的粮米柴油就远远不止五十块！五十块啊，这就是兄妹关系的价钱。
钱碧芬捂嘴一笑，暗暗遗憾赵仁英今天没在，若是在，还不知今日有多灰头土脸多尴尬难堪呢。赵家的小公主，也就值五十块！
钱碧芬心里爽翻了，只觉得以前在赵仁英身上受到的冷遇今天通通都找补了回来，她道：“我们是当小的，什么事情都越不过大的，大哥出五十，那我们也出五十好了。三弟家再出五十，爸妈再出个一两百，三四百块钱，足够办一副体面的嫁妆了。想当年啊，我和老二结婚的时候，还是自己出钱办婚礼的呢，爸妈何曾拿了多少给我？套用爸爸经常说的话，都带她到身长力大的时候了，该自食其力讨生活了。”
赵老头赵老娘不是重男轻女，纯粹就是重女轻男。当年她钱碧芬受了多大的委屈，今天就原样奉还，还是理直气壮的奉还！
赵仁龙点点头，“我当年十八岁，爸爸就是这样给我说的。我能靠自己的力量结婚，仁英也会的。爸妈就不要过于操心她了。”
赵老头气道：“仁英和你们不一样，她是女孩子！”
赵仁龙道：“女孩子更应该让婆家拿聘礼来，而不是咱们拿嫁妆出去！”
赵老娘无力地道：“仁英还小……”
钱碧芬嗤了一声，“我们几个当哥哥的，哪个不是十几岁就被父母分出去单过了！仁英那么大了，早该自食其力了。村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就她还尽花爸妈的钱，现在还想拿哥嫂的钱！我们也有家要养，凭什么让当哥嫂的出钱！出点钱也可以，但那是亲戚情分，不是义务！”
赵仁龙这口气已经憋了几十年了，他直白地道：“小妹是我们兄弟中最享福的一个，家里什么好的都被她得了。占了我们兄弟这么多年的好处，我没分她的聘礼钱是我仁义，要想让我出钱给她办嫁妆，做梦！”
这些话连文武兄弟都没开口反驳。家里最好的东西全都被赵仁英占了，当哥哥的哪个心里没数，这些年从没和她计较，那是觉得自己是大她是小的，谦让她而已，可要让他们出钱，那就是在挑起这一二十年积攒的怨气了。
赵老头赵老娘气得脸都绿了，“她是妹妹，你们是哥哥……”
赵仁龙哼地一身冷笑道：“我们挨打她递篾条就是妹妹？我们快饿死了朝她借粮食她羞辱我就是妹妹？老三被她害得三天打两天骂时就是妹妹？偷偷地拿吃食朝我儿子炫耀然后又递给阿梅阿草时就是妹妹？也就是现在生活好了，我没和她计较！但莫以为我是傻蛋，她当年干的那些事儿，我一桩桩都记在心里呢！”
随着赵仁龙的话，赵仁虎眼睛里慢慢蓄了泪。
再是哥哥，他们自己也还是孩子呢，为什么为了她，就要委屈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