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脸型偏圆，眼睛很大，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虎牙，外貌看上去很可爱，就像天使一样。
胡月还记得他，一是因为他是帮助过自己的人，二是因为他的长相很有特色，三则是因为他兴高采烈地夸奖过自己的外貌。
那个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姜怀，不过都是初中生，他还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让她受欺负了就去找他。
——没想到再见是这么难堪的境地。
胡月手中紧紧握着房卡，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酒店房间，坚定得就像不可逆转的命运。
没有回头路，她也不能逃跑。
*
姜怀坐在床边，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红色的火光在一片黑暗之中格外明显，很快，夹杂着薄荷清香的烟草气息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转头看了一眼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一角的胡月，轻声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
胡月死死咬着薄被，将所有的低泣都吞回去，半晌后她语气平静，嗓音有些沙哑：“工作，我需要工作。”
“我知道了。”姜怀伸手，在烟灰缸里轻轻磕了一下烟灰，又问，“说说吧，你遇上了什么问题。”
胡月不想透露太多，但她接下来必须仰仗这个人，所以就把自己的事告诉了他，包括母亲的病，父亲的债，以及公司的停职。
她说完之后，姜怀沉默片刻，道：“你为什么不去找黎洛？你遇到麻烦她肯定会帮你，又何必来参加这种饭局呢？”
虚伪的关心。胡月脑子里冒出这五个字，可她说话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道：“我联系不上黎洛。”
“也是。”姜怀点点头，将烟在烟灰缸里按灭，笑了笑，“一个八卦，听不听？”
胡月终于舍得转过头去看他一眼。
她圆圆的杏眼里含着雾气，水光潋滟，因为哭过，眼尾泛红，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
姜怀笑了一下，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据说黎洛被时年软禁了。”
“什么？！”胡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只是江湖传言，具体怎么样谁也不清楚。路泽去见过她一次，听说她还怀孕了。”姜怀瞥她一眼，“你还记得路泽吧？”
胡月木讷地摇头，大脑还没有转过来。
软禁？
怀孕？
“不可能的……”她不可置信般喃喃道，“洛洛她那么聪明，也很自律，不可能大学没毕业就怀孕啊。”
“这应该不是她的问题，是时年的问题。”姜怀指着自己的脑袋，“时年的脑子有点问题，他的思维正常人不能理解。”
胡月原本以为联系不上黎洛，是因为黎洛在忙着学业，参加了什么保密级的项目，又或者是她更换了号码。总而言之，她从来没往姜怀所说的方向想过。如今骤然听到，震惊之后则是莫大的焦虑。
她爬起来抓住姜怀的手臂，茫然无措地看着他：“那怎么办？洛洛她……”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胡月没反应过来，直到姜怀伸手把手机拿过来递给她：“是你的电话。”
她接过手机，看见是医院的来电时，心脏猛地一跳。她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一分钟后，手机滑落砸在床上，她忽然捂住自己的脸，抽泣一声之后嚎啕大哭起来。
姜怀的眉头轻轻皱起。
她哭了一会儿，翻身下床，一边哭一边找衣服穿上。
“怎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胡月抬头，哭到发红的眼睛还在不停地落泪：“我母亲刚刚去世了……”
静默片刻，姜怀站起来，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平静道：“把衣服穿好，我送你过去。”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平日热闹喧哗的街道空无一人，行道树黑影绰绰，路灯安静无声地散发着无人欣赏的光辉。
姜怀开车速度飞快，胡月坐在副驾驶位上，哭泣声从未断绝。
母亲的死讯来得太突然了。
就像比武之时，对手出奇制胜一般，将她打得落花流水。
她心里本该是早有准备的，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手足无措，根本无力应对至亲的死亡。
车辆在医院门前缓缓停下，胡月拿上自己的包，打开车门就要跑进医院里。她跑两步，又强忍着眼泪，转头向姜怀说了一声谢谢。
姜怀摇摇头，向她挥挥手。
胡月没再迟疑，她穿着高跟鞋，仓促地跑进医院里。
父亲比她先一步到来，此刻正垂头站在病床边上，整个人像被抽去精气神一样，变得垂垂老矣。
呼吸机早已撤去，母亲身上的导管、针头一类的东西也被拔去，她像往日那样安宁地躺在床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停止呼吸，心脏也不再跳动。
胡月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落下来，她哭得像一个泪人，根本无力维持自己的形象。
之后能维持大局的只有她的父亲。
父亲忙里忙外不停操劳，结算医疗费，办理死亡证明，通知两方亲属，以及葬礼……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是五天后。
母亲的葬礼上，胡月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胸口别有一朵白色的纸花。她的面容憔悴，以往澄澈如湖水的眼眸里笼罩上一层阴翳，眼球上布满红血丝，整个人就像是暮春之时枝头上的残花。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能依靠的人已经撒手人寰了。
赵川和傅星辰都知道她母亲去世了。赵川在外地读书，忙着写毕业论文，只能在QQ上慰问一下她。傅星辰倒是来找过她，不过她一直很忙，两人只能抽空随便聊聊。
曾经的朋友们，如今早已各奔东西，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坐在普通的茶楼里谈天说地，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母亲的葬礼结束后，胡月清点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钱财，面对银行卡上的数字，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母亲去世的时间早一点，她应该不会踏入那一个饭局。
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胡月不再去做这些无谓的假设，她回学校参加了毕业答辩，勉强拿到毕业证，却没有拿到学位证。
随后不久，一名自称律师的中年男性找到她，说要为她起诉盛世娱乐，提出解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