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惊雷，借着酒劲，路开在房中睡得异常的安稳，反倒是凡无命酒意全无，整整一夜都站在贵霖苑的小院中，望着祠堂方向坐立不安。
梨花花瓣一瓣一瓣落下，凡无命甚至都数得清楚，究竟有多少瓣梨花飘落在地。
天亮了，雷默成功渡过雷劫、突破到仙尊境界的消息传遍了沉雷宗。
整个沉雷宗都沸腾了。
“呼——”
在院中来回走动的凡无命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一屁股做到长凳上，才发现浑身上下酸疼僵硬。
原来自己竟站了一夜！
凡无命露出一个微笑。
欣慰的笑。
如释重负的笑。
朝阳暖暖的洒在身上，凡无命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回房去睡觉了。雷默突破到了仙尊境界，面对来犯的烈焰宗，宗门有了一战之力，凡无命觉得回去这一觉，能够和此刻屋中的路开一样，睡得异常的安稳。
想到路开，凡无命看向路开的房间。
房门紧闭。
“昨晚路开说要送给宗主一份大礼，去祠堂见了宗主之后，宗主突然引发了劫雷，紧接着便成功突破了。路开和宗主突破的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
联想到昨晚面对劫雷之时，路开那平淡的表情，凡无命隐隐猜到，这事应该和路开有关，但是，经过一夜时间冷静，凡无命又开始慢慢否定自己的想法了。
“不可能！”
“绝不可能是他！”
理智告诉凡无命，身为凡人的路开，绝不可能让宗主突破。
“我承认路开是一个不凡的人，但是，他终究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刚刚迈入武者境界的凡人，一个连修者门槛都没有摸到的凡人，他……他怎么可能让身为仙王境界的宗主一举突破到仙尊境界？”
“不可能！”
“用大脚趾拇想想，这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奇怪，我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凡无命自嘲的笑了笑，想道：“大概是和他相处久了，被他身上的气质所迷惑。”
“气质？”
凡无命认真的想了想，突然发觉，路开身上那股淡然甚至超然的气质，有时会让他相信，无论路开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都在情理之中。
凡无命敲了敲额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他那哪是什么超然的气质？明明是被天雷劈坏了脑袋，以为自己是绝世高人，才会流露出那些好像连宗主都比不上的气度。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真是糊涂，差点被他骗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想通了之后，凡无命觉得自己好像又放下了一块石头，心里面更加的轻松了。
这一次回去，大概能睡一个最近几个月都比不了的最安稳的觉了。
凡无命向楼梯走去。
为了保护路开，他把房间安排在了路开房间的旁边。
院墙外，远远的有声音传来。凡无命侧耳细听，发现是很多很急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嗯？”
凡无命停下脚步，看向院门。
脚步声停在了院子门口。
院门外，有弟子高声喊道：“宗主驾到！”
“你干什么？”匆忙赶来的站在院门口的雷默，瞪了那个喊话的弟子一眼，“谁让你擅自通报的？这里是贵霖苑，清修之地，你怎可如此鲁莽高声的打扰恩公？”
那名喊话的弟子吓得一哆嗦，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雷默挥了挥手，说道：“下次做事情之前留个心眼，分清场合，该不该做，心里面要先想到清楚。你先退下。”
“是！”
那名弟子退开。
随着那名弟子退开，那些跟着雷默来到贵霖苑门外的弟子都向后退了退。
雷默看了那些弟子一眼，说道：“你们都跟着我做什么？散了散了。”
雷默知道，这些弟子都是得知自己突破了，过来查看真假的，也有过来贺喜的，所以一路走来，雷默都没有驱散他们。
那些跟来的弟子便哗一下退开了，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远，都找了些能够藏身的地方，藏了进去，探头探脑的看着雷默。
雷默是沉雷宗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突破到仙尊境界的强者，虽然贵为宗主，沉雷宗的弟子们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想要看看仙尊境界的强者究竟是什么样子——虽然雷默的样子，很多弟子做梦都不会忘记。
凡无命在雷默驱散弟子的时候，已经拉开了院门。
“宗主，你这是……”
凡无命上下打量着雷默，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雷默一样。
因为才刚刚渡过天劫，好处还没有完全显现，便是如此，此刻的雷默看起来也年轻了不少，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显得特别的锐利有神。
突破一个大的境界，对于一个修者来说，和重生一次没有什么区别。
重生。
浴火重生的重生。
此刻的雷默，俨然已是一个浴火重生的人。
雷默看了看无人的贵霖苑小院，问道：“恩公还没有起？”
凡无命看了看远处那些探头探脑的弟子，说道：“宗主，我们进来说话。”
“好。”
雷默走进了小院。
凡无命拉上了院门。
所有的弟子便都被隔绝在外面了。
雷默站在院中，并没有打算上楼。他看了二楼路开紧闭的房门一眼，放低了声音，问道：“恩公还在睡觉么？”
凡无命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昨晚和恩公喝了些酒，他从祠堂回来以后，先在院中睡了一会，后来宗主你渡劫，路开恩公以为要下雨了，便回了房中，一直睡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哦。”
雷默点了点头。
凡无命问道：“宗主找恩公有事？”
雷默说道：“是有一些事。”
凡无命问道：“要不要我去叫醒恩公？”
雷默急忙止住凡无命，说道：“不用打扰恩公，我在这里等他起床。”
说着，雷默整了整衣冠，正对着路开的房门，恭恭敬敬的垂手站着。
异常的恭敬。
凡无命看得出来，雷默表现出来的恭敬，不是表面上的刻意为之，而是发自内心。
发自内心！
“宗主这是？”
看见雷默这个样子，凡无命的心脏噗通一声，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他脸色有些异样，疑惑的看了路开紧闭的房门一眼，站到了雷默的旁边。
雷默没有回答凡无命的问话，他仿佛觉得，站在这个院子之中，多说一句话，都会吵醒正在沉睡的路开。
凡无命也不再说话了。他眼中疑惑之色更重。随着时间的流逝，凡无命好像想到了什么，心脏噗通噗通快速的跳动起来。
这种感觉，在昨天晚上雷默渡劫的时候，凡无命转头看向路开的背影时，也曾有过。
“噗通！噗通！”
到了后来，凡无命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难道……难道是真的？难道我的猜想是真的？”
想到宗主才刚刚突破，这就火急火燎的赶到了贵霖苑，此刻的宗主，更是一改平常的火爆脾气，恭恭敬敬的垂手站立在院子里，等待着路开睡醒，凡无命咽了一口口水。他刚才已经否定了的自以为是很疯狂的那个想法，一下子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他的脑袋。凡无命人虽未动，心里面早已涌起惊涛骇浪。
“难道……”
“难道宗主的突破，真的和他……和他有关联？”
“难道昨天晚上的那道劫雷，真的和他有关？”
“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咕噜……”
凡无命又吞了一口口水。
乱了。
凡无命的内心完全乱了。
凡无命和雷默，两个人像石雕一样，就这么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站着，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凡无命不知道此刻的雷默在想什么，雷默也感受不到凡无命心中的骇浪滔天。
清风带着花香，暖阳让梨花绽放出不一样的光芒。
二楼的房间内，终于有了响动。
走动的声音。
打哈欠的声音。
路开起床之后，伸了一个懒腰，拉开了房门。
阳光扑进了房中。
他看到了院中恭恭敬敬站着的两个人。
路开走出房间，站在护栏边上，好奇的看着雷默，问道：“雷宗主，大清八早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雷默看到路开出来之后，向后退了两步，噗通一下向路开跪了下去，说道：“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雷默为以为报，从今往后，我雷默甘愿做牛做马，任凭恩公差遣！”
说完，雷默恭恭敬敬的给路开磕了三个响头。
看见雷默的这举动，一旁的凡无命已然惊呆。他手足无措的看着雷默，又看了看二楼之上的路开，完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凡无命很久没有这种慌乱的时刻了。
“雷宗主，万万使不得！”
看见雷默行如此大礼，路开将身一纵，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几步上前扶住雷默。
“使得使得，什么样的大礼对于恩公来说，我都使得。”
雷默虽然被路开拉了起来，依旧紧紧的抱着拳，满是感激的看着路开。一旁的凡无命甚至能够从雷默的眼中，看到些微的泪水。
老宗主竟然感激得流泪了！
凡无命猛然看向路开，倒吸了一口凉气，噔噔两下，向后退了两步。
“噗通！噗通！噗通！”
凡无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把胸腔撞碎。
路开说道：“雷宗主，前面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我之间，不必恩公恩公的再叫，真是显得太见外了。”
雷默抱拳弯下腰，说道：“不见外，不见外！恩公，你永远都是我雷默的恩公！恩公，你不仅仅在飞云崖上让我免遭雷击，更是在昨夜出言点拨，犹如暮鼓晨钟一般惊醒了我，让我得闻大道，这才一步踏入仙尊境界！恩公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从今以后，只要恩公不嫌弃，我雷默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公你的大恩大德！”
“嘭！”
听到雷默一席话说完，一旁的凡无命震惊的看着路开，不住后退，被地上的石头拌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
路开摆了摆手，说道：“我哪里懂什么大道，只不过是昨晚上喝醉了，找到你胡言乱语几句。雷宗主能够突破到仙尊境界，完全是你自己的机缘到了，和我根本就没有一文钱关系。”
雷默说道：“不不不，若不是恩公你，我雷默这一辈子恐怕都看不到那样瑰丽的景象！恩公，如果你不嫌弃，从今以后，我真的愿意追随恩公，听从恩公的差遣！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恩公所做的事、说过的话，每一句话都包含深意、合乎自然，我仔细琢磨，每每想到恩公你的一言一行，都觉得获益匪浅！恩公你给我打开了一扇门，你知道么，我现在看到的世界，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雷默越说越激动，又要屈膝给路开下跪。
路开拉住雷默，摇了摇头，说道：“雷宗主，你魔怔了，此刻在你的眼里，我已经不再是我，这样不好。你要看清现实，我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给你一个修者打开什么大门？”
雷默说道：“正因为如此，恩公你才是一个我不能理解的存在。越是这样，越能证明恩公你的强大！恩公，请允许我雷默追随你！”
路开不需要什么追随者，不需要什么信徒，这样的日子，在不知道多少世之前，他体验了不知道多少次。
乏味。
路开说道：“雷宗主，你好像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雷默问道：“什么事情？”
路开说道：“你现在突破到仙尊境界，固然是意外之喜。但是，你们沉雷宗眼前的危机并没有因此而解除。即便你突破到了仙尊境界，要对付烈焰宗，以及鹰如海，你的胜算，依然很小。”
路开短短的几句话，让雷默清醒了不少。
雷默问道：“恩公要我怎么做？”
路开反问道：“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要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应该怎么做？雷宗主，你难道要我一个凡人出手，替你挡下强敌来犯么？”
雷默赶紧说道：“在下不敢。”
路开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巩固实力，部署防御，这些事情，想必不用我提醒雷宗主了吧？”
雷默抱拳说道：“恩公，是在下鲁莽了。等烈焰宗这件事了，我再来和恩公说报恩追随的事！”
说罢，雷默抱拳退出了贵霖苑，留下一脸呆滞的凡无命坐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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