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情绪波涛般汹涌的哭，是平静的，无声的，暗流涌动，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到的哭。是睡梦中，那种无意识的哭泣。
唐玲重生以前经常这样哭。
因为那时候她时常做噩梦，梦到父母的离世，梦到和俞秋远的争执，梦到自己破碎一地捡也捡不起来了的婚姻。
而如今，俞秋远又是梦到了什么，在这里哭。
握着唐玲手的手，轻微动了一下。唐玲赶紧地闭上了眼睛。
俞秋远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俞秋远就觉得自己眼睛湿湿的。他用手抹了一下，发现手上抹下来的全是泪。他震惊——盯着这发咸、透明、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的液体，他几乎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俞木峰在俞秋远小时候，就教育过他——“男人有泪不轻弹。”在俞秋远的世界，男人哭是一种罪过。
俞秋远像握着的是什么剧毒或放射性物质一样，放开了唐玲的手。他满脸愕然。
唐玲哼了哼，装作刚醒过来的样子，睁开眼。她目光准确地锁定住俞秋远的脸。俞秋远表情一顿，要逃已经来不及，只能顶着红红的，刚哭过的眼睛，被唐玲全看了去。
他就如同大多数哭过的人那样，眼睛里写着委屈。
唐玲越看，越觉得有趣。
“你哭什么？”想让自己坐起来，可唐玲用手一撑上半身，才发现，她两只脚上都打了石膏。郁闷地鼓起腮帮，盯着被吊在床尾的两只脚，唐玲叫苦：“这下完了，得耽误多少工作啊？”
俞秋远直接在唐玲脑门上打了一个爆栗。
“我说你，”他成功转移话题：“宁欣她自己造孽，你跑去拦着干嘛？结果，她好好的一点儿事没有，你脚却骨裂了，至少要在医院躺两个星期。”
“你是想干嘛，当救世观音？活菩萨？”
唐玲狠狠瞪俞秋远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
“你知道宁欣是为了什么，才会想不开的吗？都是你造的孽！我这腿受伤，全是你的责任——老天爷要是有眼，应该让你的腿也跟着裂一裂！哎哟喂——”
唐玲本打算动一动，结果一动，那腿就万蚁噬心的疼。把她吓得，再也不敢乱动了！她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坐着，跟机器人一样，四肢看起来完全不协调。
俞秋远回瞪唐玲一眼。
他弯下腰，让唐玲能靠在他身上，再帮唐玲调整床的高度，让唐玲能坐好。他声音闷在胸腔里，好似有多大难言之隐地说：“我又不是真的要娶她。”
“这女人，也不知道照一照镜子——她自己几斤几两，她自己不知道？”
“我就是想拿这件事来刺激你一下，想让你主动开口说要嫁给我。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肯定就会作罢。”
“我怎么可能真的娶她？”
“俞秋远，你特么——”唐玲真是气不过，照着俞秋远的脑袋就是一削。她眼睛里喷火：“俞秋远，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
“结婚这件事，对男女来说，成本是不一样的！”
俞秋远被唐玲打得有点火大。
他刚想启唇反驳，可看到唐玲的表情，他又什么话也说不下去了。
唐玲正激动得双唇打颤。
她努力压抑着愤怒，想到连宁欣那么一个人——一个在学校里敢作威作福，到处欺凌同学的扛把子，也居然会因为这种事，被逼到轻生的地步。她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