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落白与乌衣并未走远，一路上还在频频回顾。
看着崔珏木木地捧着杯子坐在门口，乌衣有些不忍心。
“师父，你究竟给他喝了什么？”
落白宽大的手掌拉着乌衣走出巷口，左右看了眼，压低了声音偷偷道：“那可是我从江南邟城求来的好东西，饮下之后足足能见鬼三日。”
“邟城？”
“为师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个怪人吗，他用自己心头血做的这玩意，为了见鬼也是不择手段…”
落白啧啧出声，拉着乌衣没入了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师父，凡人对鬼神避之不及…那个人为什么这么想见鬼？”
落白拍了拍她的脑袋
“听说他被一只妖艳的女鬼迷住了，为了见她，命都不要了。”
“真是个痴情人…”
落白闻言，一掌落在她脑门上：
“痴情个屁，若有朝一日为师死了，你就乖乖在上面给为师烧纸钱，少在那里寻死觅活扰为师不快，听到没？”
乌衣捂着脑袋，清秀的脸上是古怪的神色，哪儿有人咒自己死的？
另一端
崔珏等了一天，乌衣也没有回来。
虽然他从见到那只女鬼开始，就没有再等的意思。
不过他不想暴露自己，便乖乖地在厅中坐了一天，看着门外的雪越积越厚，最后已经是及膝盖的高度。
那只女鬼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的位置，仰头看着天边的雪。
她肩膀上都积攒了不少。
原来鬼不是虚无吗？那是不是他也可以为她掸去肩上雪？
天色渐晚。
夜色中，红衣衣袂上缠绕丛生的芍药花熠熠发光，将她整个人映衬得神秘而朦胧。
崔珏踏着夜色，在打更人的声音中走入街巷。
红衣自然而然地跟上。
七日后
崔珏带着在这小小的城镇中找寻的种种工具，往京城出发。
红衣看过她十三年的记忆，自然是知道他那鼓鼓囊囊的一包工具究竟是用来做什么。可当初，他也曾在长姐面前立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接触盗墓一事。
那时候，红衣还以为这辈子不需要自己，就会有人板正崔珏人生的方向。
虽然贫穷，但也是端端正正，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可他没有，她死后紧紧十几天，他便重拾过往。
这一回，他又看上了谁的墓？
红衣推算着他前行的方向，那里是京城，不是皇亲，就是贵胄。若是他打开其中一座陵墓，那这辈子，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想到上辈子因为她横插一杠，崔珏直接惨死。
她跟在崔珏身后，有一种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只不过，她心中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最后崔珏失败，没能净化身上那点戾气，而误入歧途的话。
那么她，陪他一条路走到黑。
崔珏趁着黑夜，将京城周围大大小小的皇陵摸了个遍，熟练的模样叫红衣心疼。
因为知道他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崔珏，她总是忘了，他这辈子，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也不该如此清楚如何对付墓地周围各种各样的机关，如何绕过守墓人的视线。
红衣跟着他，不曾阻止，甚至在他险些被发现的时候帮上了一把。
这样放养的方法，阎君并没有对她说什么，于是到后面红衣便真的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也不再有负担。
崔珏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最后挑选了一座皇城最西边的陵墓，守墓人甚少，但是摸了一圈，墓地占地面积并不比旁的皇陵小。
夜黑风高杀人夜。
崔珏出门之前用铜板算了一卦，正是天时地利。
他办事从来利索，收了铜板便换上了那身漆黑的夜行衣，沿着前阵子踩好的安全点往皇陵方向去。
红衣在他启程之时，唤来了墨书。
盗取皇陵，若是惊动了地下长眠的皇家贵胄，她一个人恐护不住崔珏。
墨书听完她说的种种，脸色一黑，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虚汗：
“姑奶奶，你这是要跟阎君对着干？你知不知道，这些个皇家之人就算是阎君，也不敢轻易乱动。这么多年了，都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如今你算是帮凶了。”
红衣摇了摇头，戳了戳他的脑袋：
“不，是我们。”
墨书咳了一声，怎么他刚劝了一句，就直接入伙了？
两位小仙跟着崔珏走入了墓门。
崔珏在一旁挖了个小小的盗洞，身子一缩，便滑了进去。
墨书虽然有过不少人间经验，可也没有去过死人的墓室，这地方游离三界外，不属于人间，亦不入地府。
皇家之人，是有特权在这里永居的。
等会儿若是三人进去之后，遇到了不肯离去的墓室主人，那可…怪尴尬的。
墨书心道，于是便敛去了气息，连带着将红衣身上不阴不阳的气息也盖住了。
皇家之人墓室就是气派，走入墓道之后，这里宽敞地可以容下几人，旁边的墙壁上，燃着永世不灭的长明灯，将整个墓道照得透亮。
于是便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墙壁上的重重人影，那大概是墓中人的前生。
红衣跟在崔珏身后，看着墙上的千军万马，忽然觉得眼熟。
她摸着墙壁上，脚步缓慢，这千军万马始终围绕着同一人。
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将军。
将军冢？
为何皇家会有将军冢？莫非是做了皇家女婿？
“姑奶奶，水哥进去了，你快些。”
红衣嗯了一声，不再看墙壁上的画面。
自然也没有看见，墙壁的镜头，最后剜心自尽的少年。
崔珏行事小心谨慎，加之多年的盗墓经验，他几乎避开了墓室之中所有的机关，直逼主墓室。
当然，这也离不开红衣的庇佑，一神一鬼跟在身后，那些守护的小兽都战战兢兢地呆在石像之中，不敢出现。
就差夹着尾巴了。
最后一道墓门，打开之后，便是主墓室，这座陵墓的主人，便长眠于此。
崔珏在墙角点了一根蜡烛，烛光渐渐亮起来，胜过了墙壁上不灭的灯火。
他一愣，脚步有些迟疑。
长姐跟他说过，动手之前，点上一支蜡烛，若是蜡烛不灭，墓主人便是个慷慨的，取一些，不会出事。
眼前这蜡烛这般燃烧，摇摆，就像是邀请一般。
红衣与墨书二人站在崔珏身后，看着崔珏瘦小的身影。
“姑奶奶，这一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除非墓主人出来求情。”
红衣拧着眉，紧抿着唇。
“来了我扛，你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