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业那是谁，在金氏心目中，这是仅次于五太太和王八小姐的存在。二两银子对蹲大狱的五太太来说很重要，但是对陈明业来说，那更重要，而且是急用。
五太太那里不是这两天就得去，这两天不交钱，陈明业就得辍学。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金氏是脑回路不正常，不是傻的分不清轻重缓急。
荷珍和桃珍端了板凳坐在墙角做针线，荷珍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听见金氏在里头叨叨陈礼荣没用，挣不到银子，连儿子都养不活。
那声音挺大，有些难听的话桃珍都听到了一耳朵。她那爱操心的性格又开始发作了，跟荷珍说：“你说……大哥会不会被娘打？”
荷珍差点把针戳手指头上：“你想太多了，她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打残了谁给她养老？”
从前镇北侯府没倒的时候，她对陈明业都没怎么样，现在镇北侯府没了，她下半辈子就指望儿子给她送终了。脑子突然清楚了的男人靠不住了，儿子得哄好了。
不过，鉴于金氏和乱收别人钱的毛病，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了，她轻声询问桃珍：“我们屋里那钱，还放在小罐子里头吗？”
桃珍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自然还是放那里了，不放那里我塞哪里？那么多钱的，光是那些铜钱就不好藏了。”
荷珍道：“回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咱两偷偷用铲子在屋里头挖个坑，重新找个矮罐子，把碎银子和铜板塞进去，外头就留两三百个，平时买菜用。”
又是挖坑，又是把钱分装的。桃珍就不明白了：“你要干啥？”
荷珍可不敢在她跟前说怀疑金氏穷疯了来他们房里头翻箱倒柜，这钱被贼惦记了，还能报官，被自己人偷了，哭都没地方哭，套她麻袋打得她爹妈都不认识，还得自己家花钱治，太不划算了。
荷珍可不想最后捏着鼻子眼泪鼻涕一起咽，把自己逼成内伤，于是就这么告诉桃珍：“我不干啥，那话咋说来着，狡兔三窟，兔子还有三个窟窿，咱们是人，做事得防患于未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篓子里，钱全部放一起不安全。万一遭了贼，把我们的钱一锅端了，我们每天累死累活不是全帮别人挣了？”
桃珍琢磨着这话还真挺有道理，钱搁一块儿确实不安全，埋地里头了，就不信哪个贼偷能把她们屋子的地当田一块儿犁了。心里头感慨自家妹子那聪明劲儿真不一般，比她哥都能耐了，嘴上答应连连：“行，这个法子好，我回头再去找个陶罐出来装钱。”
荷珍嘴角弯了弯，两个人正凑在一块儿研究洞要挖哪里，金氏那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陈明业走了出来。
荷珍用胳膊肘杵了杵桃珍，桃珍立刻闭了嘴，两个人抬头看着他，陈明业冲她们点了点头，看样子，钱拿到了。
不等他跟她们两个说上话，金氏也从后头跟了出来。
见到荷珍和桃珍，眼睛往桃珍手上的结子扫了扫，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成天跟就知道跟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似的躲墙根晒太阳，咋不懒死你们的！”说完就朝王八屋子里去了。
嘿，说得你自己很勤快一样，你刚才还不是蹲墙根嗑瓜子了，瓜子皮还没来得及给你收拾呢！
荷珍心里骂了句MMP，低头继续绣帕子。这会儿绣的是荷花，绣了一个花苞和两片荷叶，边上有点空，她灵机一动，正准备再往上绣一句诗的时候，金氏又从里头出来了。
上来对着她们就说：“起开，八小姐要来晒太阳。”
荷珍眼皮都没动，凉凉地说：“太阳又不是她王家包下来的，咋的她要晒太阳，我们就得让开了，她屁股大这么大个院子坐不下了还是脸大到把整个太阳都给遮了？”
金氏听见荷珍说“屁股”两个字，整个人就开始抖，分贝顿时爆表：“怎么说话的？亏你还是女孩子……”
“屁股不好听？那臀部？”荷珍立马改口，“这躲墙根地下晒太阳就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这八小姐也要来抢？”
“你给我闭嘴！”
这下轮到金氏心里MMP了，她气得想掐死荷珍。
陈明业听到外头的争吵声，从陈礼荣书房退出来，金氏刚跟儿子促膝长谈结束，再怎么着也不敢在儿子面前抽女儿，只能悻悻而归，又往王八屋里躲过去了。
荷珍拿了黑丝线，穿了针，打算绣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诗，桃珍跟她说起了村里的事，头一件就是她今天去了李木匠家：“……听小丙姐说，李婶儿昨天去给槐花姐婆家那头送红蛋，被那头嫌弃给的礼太少了。那头约莫是嫌弃槐花姐生了个女娃子，对李婶儿挑了半天刺，一会儿说红蛋太少，别人家都给一筐子的，一会儿又说拿去的布不够软和。把李婶儿气得够呛，回来到处问其他人家里收鸡蛋，要重新再染了一篮子送过去。我今天看家里蛋攒了有十几个了，家里也就梨珍吃蛋羹，就给她送了过去，没要她钱。”
红蛋和棉布，有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有的人家嫁了女儿就不管了，那还能到媳妇娘家去抢啊。
荷珍恍惚想起李木匠婆娘说“我要做姥姥”时那欢喜的表情，问桃珍：“槐花姐不是头胎吗？”
桃珍点头：“是头胎。”
“这才生了一个女娃子，又不是以后不生男娃了，急啥急？”荷珍也是醉了，“生男生女这事谁说得准，这咋还连李婶儿一道怪上了？”
又不是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能生一胎，官府又不拦着你们家继续生孙子。哪有头胎才从肚子里出来就撕破脸的。李家的亲家这么急着要孙子，是怕来不及继承家里的皇位了吗？
桃珍低声道：“槐花姐那边妯娌三个，头两个进门的，月前刚生了两女娃子，槐花姐这胎下来，是第三个孙女了，她那婆婆就不干了，逮着槐花姐撒气。李婶儿去的时候，那死老婆子，还叫槐花姐下地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