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昏沉沉许久，又似乎只有极短暂的一瞬。
意识回笼，再睁开眼睛时，空元思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有些好奇地环顾四周，分明什么也无法看清，他却觉得周遭一切都无比熟悉，但仔细去想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看见一团白色的光球在自己面前飘过，下一个瞬间又恍然意识到那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声音，像是个稚嫩的孩童，又像是少女清亮的嗓音。
“如果你看见这些内容，那就说明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内容引得空元思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刚迈出脚步，视线一瞬模糊，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了那声音的源头。
没有小孩，也没有少女。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空荡的黑暗。
空元思微微睁大眼睛朝眼前的黑暗看去，耳边又响起了刚才的声音
“不过只是对于我来说最坏的结果。”
“但说是最坏，其实也不见得。”
声音从四处传来，又在黑暗中消散，飘飘荡荡，没有源头，也没有归处。
“我只是选择回到最原本的状态。”
这就是你最初的样子吗？
空元思看着面前的，周遭的，围绕的，无处不在的黑暗和源头，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暗里的声音却似乎听见了他的疑问。
“这是并不是我。”
“这也不是小温。”
“小温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游魂。”
“我是游魂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忆。”
空元思不太高兴地拧起眉，他张口，却依旧发不出声音，于是又转而伸手想抓住那飘荡到了自己耳中的声音。
声音却不停歇，已经开始讲起了下一个话题。
“你所看到的，就是她最后想告诉你的。”
伸出的手不出意料地抓了空，空元思并不太想看那声音说起的是什么，但黑暗包裹在四周无处不在，他哪怕闭上眼睛也能看见。
尝试数次，他忽然想起自己睡着前的承诺过只是小睡一会，索性不再抵触，顺着黑暗看向更远处。
瞳孔因为极尽远望放大到极限。
他看见了那一片隐于黑暗的一点小小光亮。
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声音同步在耳边响起：
“如你所见”
“世界由神明背负而存在。”
——
意识被剥离出梦境，却没有立刻回归现实
空元思又一次在熟悉的虚无空间中睁开了眼睛。
系统闪着冷调光线的光屏正对着他，上面正不断闪动着乱码一样的数据流。
空元思眨着眼睛，分明是从未了解过的内容，这一次，他却无比清楚地看懂了这些快速跳动的数据流其中的含义。
系统在永无乡的副本中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足够说明它的立场，只是那时的空元思还没有完全明白副本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直到得到了小温留下的最后的信息。
新生的副本，是世界树上还未结出的果实。
那些已经对外开放的副本，则是一个个还未完全成型的世界种子。
而每一个世界想要脱离系统独立存在，就需要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神明。
看着那些流窜的数据，因为经难以承受而被短暂遗忘的记忆也随着那些信息重新浮出了意识之海。
空元思眼神涣散，恍惚间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视线被虚无的黑暗填满，空荡的大脑被记忆填满。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在被真神神降时所看见的那个背负了一整个世界的，永远沉于梦中的盲目痴愚的神明。
那些因为这一眼而得知的知识源源不断涌入脑海，
神明不可以看见，不可以疑惑，不可以思考，不可以醒来。
只有永远沉溺在混沌中，永远盲目，永远痴愚，知晓一切又对一切一无所知，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祂只能被无尽的绝望虚无与黑暗包裹，永远沉睡。
一旦祂拥有了思维，他就不再是神明。
他看见的一切，他的疑惑，他的偏向，他的每一次思考都会对他所背负的世界造成毁灭——
他在虚妄组成的空间里痛苦地抱住头，无数的低语虚幻裹挟着黑暗包裹而来。
他的意识陷入混沌。
——
空元思从长久的梦中醒来时正躺在自己最喜欢呆着的摇椅上。
他连人带摇椅被放在咖啡店外的草坪上，正对着那片和永无乡融合之后出现的人鱼湖。
湖心岛那棵焦黑的巨树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彩色的花丛。
几只海妖坐在岸边，闭着眼睛仰着头，一动不动地，像是在晒太阳。
空元思微抬起头，因为还未能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接触到阳光时有些不适的眯起了眼睛。
不过此时的太阳正好，温暖又不刺眼，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光线继续朝前方看。
再远一点的湖对岸，蘑菇一样的彩色小屋连成一片，小屋中时不时会飞出三三两两的绿色光点或者猫猫狗狗，紧跟着藤蔓团子就会喊着含糊不清的句子追过去。
偶尔还有骑着狼或者被大片光点托在半空的褪去了狰狞模样的儿童穿梭在其中。
一切都是如此的岁月静好。
空元思躺在摇椅中晒着太阳，有些懒散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直到双手握拳时感受到手中被小纸条不算坚硬的纸质，他这才想起自己睡着前的一切。
带着点褶皱的小纸条再次被展开在面前。
记忆中那些略显潦草的密密麻麻的内容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相同字体的一个问句
“我刚想起来，炸祭台的时候，那个恶趣味道具你是不是故意给我的来着？”
空元思盯着手中的小纸条看了半晌，笑得眯起眼睛。
“哎呀，”他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声音清清淡淡，“被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