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手上那些正不断流着眼泪，奋力在自己皮肤下蠕动着似乎想要从皮肉中挣脱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脸孔。
原本已经被“分裂自己”和“要把眼泪哭干”等念头填满的了大脑的空元思忽然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的记忆在被抽离。
在空元思视线无法触及的，曾经被两次穿透过，却完全没有对他造成半点实质性伤害的胸口处，丝丝缕缕像是由雾气构成的细小触须因为失去了控制，颤颤巍巍地从自己藏身之处探出了头。
充斥脑海的尖利孩童哭喊声依旧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但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他却似乎听见了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不要……救……”
已经僵立在原地许久，只眼泪还在不断涌出的空元思忽然轻轻地，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
因为哭声的减弱，季琳在因为痛哭导致缺氧的窒息感中猛然清醒了过来。
被无尽的悲痛隔绝的记忆也因为着突然的清醒快速回笼。
有些仓皇地转动着视线，季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诡异的哭声忽然消失，为什么自己没有在完全无法抵抗的精神污染中精神值清零异变成怪物，视线触及那些面目狰狞的雕塑，她下意识就想要逃走。
那控制住玩家们的哭声已经减弱到微不可闻的程度。
仅是季琳清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那些因为精神污染的影响失去了行动能力站在原地痛哭流涕的玩家中也开始陆续有人从难以自抑的悲痛中回过神来。
季琳刚向前跑了没两步，忽然听见有回过神的玩家还有些没完全清醒的自言自语：
“我死了吗？”
“不对不对，我在副本里，我还没死！”
“我竟然还没死！”
她忍不住朝那人看去，转过头时，视线中却出现了空元思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季琳想要逃离这里的脚步停顿在原地。
她第一反应是想着要去将空元思从被精神污染影响的状态中唤醒的。
但走了两步之后，季琳还算不错的视力就让她清晰地看到了空元思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挨挨挤挤的不断在皮肤上蠕动哭泣的狰狞面孔。
这过于恐怖的画面让她头皮发麻，根本没有再继续向前的勇气。
此时被关在外面的玩家们几乎有大半都清醒了过来。
他们从茫然很快到回想起刚才恐怖的一切，看到周围那些依旧维持着狰狞模样的雕塑，顿时再也顾不得更多，重新向刚才将自己关在门外的小屋冲去。
但即便是外界让玩家们失控的哭声已经消失，那些房门依旧紧闭着。
所有的小屋在关闭了房门之后里面就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安静到就像那些抢先一步进入其中并关上了房门的玩家们已经消失。
迟来的愤怒让不少玩家对着小屋紧闭的大门好一阵拳打脚踢，但那扇并不怎么大的，材质似乎只是普通木头的，看起来脆弱到随便一个玩家一脚就能踹开的房门却始终纹丝不动。
在确认了那些店铺们依旧紧闭，而自己无法再短时间内破门而入或者躲避或者寻仇的这些玩家们迟疑片刻，视线略过那些依旧维持着狰狞模样的雕塑，终于不再犹豫，调转方向，向不同的方向四散而逃。
这一切发生的地极为快速，快到季琳只是迟疑了片刻，这些玩家就只剩下了一个个仓皇奔逃的背影。
看看那些玩家逃走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态站在原地的空元思，季琳闭了闭眼，挣扎之色在她脸上快速闪过。
紧接着，季琳重新睁开了眼睛，咬咬牙，迈出了脚步。
她一边跑动一边用尽全力大喊：
“快清醒过来！”
然而在她刚有所动作的同时，空元思僵立不动的身影却骤然消失在原地。
——
“呜呜呜呜呜呜”
“呜啊啊啊啊啊”
脑海中的孩童哭喊声还在回荡，皮肉之下像是有无数和手上那些狰狞面孔一样的存在在挣扎，撕扯，想要从自己的体内挣脱出来。
想要将自己分裂成无数块。
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空元思又尝试着眨了下眼睛。
因为那些想要分裂出去的面孔，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只有面部还能勉强控制。
而此时，空元思眼中的世界已经完全变化成了另一幅景象。
脚下的地面变成了一片蠕动着的猩红血肉，排列整齐的同化房屋变成了零星分布的，还在不断颤动仿若拥有生命的巨大肉瘤。
卡通雕塑依旧是没有生命的雕塑，却变成了像是被什么腐蚀融化后所有艳丽色彩都混在在一起，以至于整体完全扭曲一坨癫狂混合物的怪异姿态。
而在这些混合物上，还残留着粘稠恶臭的，最开始雕塑出现异样之后就会顺着眼眶流出的黑色眼泪。
彻底失去对外界感知能力之前还在不远处以各种姿态哀声痛哭的玩家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自己……
“呜呜啊啊啊呜呜”
一声又一声哭喊在脑海中回荡。
那些声音在空元思眼前化作无数疯狂扭动着的线条，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了他身上。
空元思艰难地呼吸着，胸口似乎是因为这些丝线的压迫憋闷非常。
“呜……”
比起脑海中要更细微的声音从身后近在咫尺的位置响起。
有什么粘稠湿滑的柔软条状物体环上了他的脖子。
紧接着又是第二条，第三条……
它们缠绕住无法动弹的空元思，像是拉扯着什么有些重量的物体，平缓而轻柔地将它拽到了空元思面前——
那是一个像是由几十上百个没能发育完全婴儿头颅拼凑粘合在一起，每一颗头颅都连接着一根柔软粘滑条状物的球形怪物。
那些头颅睁着和卡通雕塑一样占据了面部近一半大的眼睛看着空元思，其中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有浓烈到无法被驱散的悲伤。
大颗大颗粘稠的黑色泪珠从他们眼眶中不断溢出。
“呜啊啊啊啊啊”
它们嘴巴大张着，发出了那让所有玩家都难以抵抗其精神污染的刺耳哭声。
空元思瞳孔紧缩，胃部突然开始翻涌起来，强烈的不适感让空元思忍不住皱起眉。
他依旧无法动弹，嘴巴却不受控制的被从喉咙向外探出的力道强行抵开。
一根黑色的触须从他口中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