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陷入回忆中实在不算什么美好的体验，更何况这回忆的内容太过怪异又异常突兀。
空元思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时，还有些恍惚于那种过于满足的饱腹感。而当目光触及已经空无一物的餐盘，混乱的脑子重归清明的同时，他像被什么烫到，整个人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原来这饱腹感并不是因为这怪异的回忆，而是因为他真的切实地吃饱了。
眼下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似乎将回忆与现实混在了一起，并因为沉浸在回忆中那恐怖的饥饿感折磨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那一盘极有可能是由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血液，以及其他不知道什么东西制作成的食物全部吞吃入腹。
而从餐厅中已经换了一批的食客来看，自己吃掉那一整个凝胶方块花的时间并不算少。
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空元思垂着头，没有任何凝胶残留的不锈钢餐盘在食堂顶灯的帮助下映照出有些扭曲的，他的脸。
虽然思绪十分清晰，空元思依旧无法控制自己心底被这些记忆影响后的情绪变化。
精神值的大起大落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的精神状态。
一方面，他因为精神值的回升终于重新有了自己是个人类的实感。
另一方面，因为精神还在持续减少，他又感觉自己依旧处于那种低精神值导致的，理智快要绷断的要疯不疯的状态。
那段随着食物入口突然出现的记忆，似乎是比他刚开始拥有记忆的时候还要再早一些。
拜医生所赐，空元思在前不久被迫从头到尾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在现实中20年间除了噩梦外的人生的同时也让空元思更清楚地确认，那段怪异的，年幼的自己撕咬着某个人的血肉的记忆并非他在现实生活中经历过的曾经。
毕竟除了幼时的记忆最开始的开始的，五岁的自己差点被冻死的那个夜晚，还有那不可控的睡美人症外，空元思再之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那个晚上他不知道被谁被丢在孤儿院外，却也在隔天就被自称是自己远房亲戚的富豪接走。之后就完全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用为生计担心的日子。
就连没有预兆突然发作的睡美人症也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隐约知道自己这种过于幸运的人生是被某个人安排的，但他并不在意，并心安理得地地享受着。
从拥有记忆起，空元思最早学会的就是伪装。那似乎是被某种力量深深根植在他的记忆里的一种执念影响的。
他近乎疯狂且偏执地想要为自己营造出一个温和善良到可能会被他人会觉得愚蠢的人设，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除了病症发作时，他意识清醒的每一刻都是与人为善，乐于助人，从不和别人起争执的，性格好得像是一团纯白的过于柔软的面团。
因此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柔软表皮的内里其实无时无刻都翻涌着无数恶意。
没人知道他在孤儿院的第一天就开始在心中谋划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死整个孤儿院的活口，不论是人还是动物。
也没人知道他在得知自己有个富豪亲戚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如何才能让这个亲戚以及亲戚的家人全都死于意外，好让自己能成为最顺理成章的大笔遗产继承人。
更没人知道他见到每一个认识或陌生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开始思考要怎样在当下的环境里杀死对方。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但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他表面上从来都是笑得温暖且温柔，像是个自带光源的小太阳。
毕竟没有人能扒开他的脑子看到那些充斥在他灵魂中的恶意。
只有一些敏锐的动物能透过他这层柔软温和的面皮，察觉到那层虚伪的人皮底下对外界一切都充满攻击性的怪物。
所以，其实在进入这个游戏世界之前，空元思一直都是个被动物们敬而远之的存在。
而他在一开始对资质副本中橘猫所说的“我一直都很想养一只猫”这句话，倒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并非谎言。
一定要说的话，也算是长期碰壁导致越来越强烈的另一种执着。
说来有点好笑的是，自从进入了这个充斥着怪物的恐怖无限世界之后，空元思在人类和非人生物中得到的待遇就完全颠倒了过来。
人类因为他对外表现出的性格敬而远之，倒是很多怪物会对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好感。
——
大概是因为空元思发呆的时间太长，他口袋中的小藤蔓在被藤蔓小人拽回去后在口袋里待了一会，又开始有些不甘寂寞蠢蠢欲动地探出了一点触须。
自认为成熟懂事的藤蔓小人有些做作的叹了口气，便再次伸手要将它重新拽回口袋。但这一次小藤蔓却不愿意再乖乖被它拽回去，伸着自己没多长的枝干扒着口袋外侧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如果有人能接入它们此时的交流频道大概就能听到——
小藤蔓扒着口袋一边扭一边大声叫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和思思亲近，你这个阴险心机绿茶藤！”
而完全可以直接将它拽回来的藤蔓小人则是依旧保持在手办大小的可爱模样，双手抓着拼命挣扎的小藤蔓，脸上露出了十分明显的装出来的勉强表情，用着敷衍的语气哄着小藤蔓：
“好好好，我是坏藤蔓，你乖乖回来好不好？”
它一边说着，一边还不断抬头透过小藤蔓扒开的口袋缝隙去看空元思有没有被它们这边的动静吸引来注意。
就在它们纠缠中，一直被他们明里暗里争夺注意力的主角也终于有了动静。
被口袋里其实并不算多大的动静打断了出神后，空元思终于从精神值大起大落以及突然凭空出现的回忆带来的负面影响中缓过神来。
对于这份能恢复精神值的凝胶食物的一部分原料，空元思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而这个猜测的结果也让他本就因为进展缓慢迫切情绪更加急切起来。
他伸手抚上因为两根藤蔓的闹腾被撑起一点弧度的的口袋，垂眼看向它们。
不管是员工餐厅还是犯人食堂，都是一个单独的建筑，看起来并没有制作食物的后厨的空间。
所有人都只需要将餐盘放在一个窗口下就能得到一份凝胶状的食物，那窗口的大小也就能放下一个正常大小的不锈钢餐盘，人肯定是钻不进去的，也无从得知这些食物的源头。
但那个窗口对于细细的藤蔓来说，很显然是足够宽敞的。
空元思刚伸手进口袋，小藤蔓就顺势缠在了他的手指上。
虽然餐厅中的食客们看起来都正一心一意埋头干饭，但毕竟藤蔓的存在在这个监狱中太过特殊，空元思并没有将一大一小两根藤蔓放出口袋的意思。
这时候，藤蔓们用于交流的方式就十分好用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已经有近一半都变成了藤蔓，空元思与藤蔓小人的意识交流变得更顺畅了些。
他依旧垂着头，餐盘上属于他的有些扭曲的倒影中，被红色凝胶染上了些血色的嘴唇扬起了惯常的温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