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而怒气上扬的万安芷和满眼不认同的万安怡，老实说，万九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本只是无聊打趣的一句话，也不知道万安芷发什么神经，忽然就跟她较真起来。
同在藏春阁里长大，但万安芷与她一向不亲，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反正她们两人见了面最多只是打打招呼，更多时候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虽说是姐妹，但她们的关系也与陌生人相差不远。
万家未嫁的姑娘中，长相最不出色的，只有万九一个。对于这点她心知肚明，毕竟一母同出的万庆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皮囊的好坏也不是她能改变的。自知自身的不足，万九从没想过要在美貌上与人一争高下，拼不了外表便拼才气。她自打开始接受教育起，便一直努力地学习，琴棋书画样样都能拿出手。
可那又如何？在万家里，她仍是一个引不起他人关注的庶姑娘。
长期的不甘心，让万九的个性变得十分别扭，时不时冒出些尖酸刻薄的话让人听着难受。
平时姐妹们相处，她这样说话虽让人听着不舒服，但旁人也不会与她太过计较。可今天在外面，她的言行都影响着万家的风评，也就没人能任她随性而为了。
“九妹妹，我们同为万家的女儿，家中长辈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地对待，你硬要说谁讨好谁，实在有失公道。”万安怡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万九身上，十分不认同她的说法。
“五姐姐，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好人。”万九把局面搞成这样，眼下也只能逞强了。“你表面一副温厚的模样，可谁知你心底真正想些什么。”
万安怡表情微僵，看着万九沉默许久，没再说话，倒是万十忍不住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虽说心里仍是愤愤不平，可万九也因此闭嘴不言。
一亭子的人都默不作声地坐着，气氛差到了极点。万安芷别过头，感觉多看万九一眼都嫌烦。
万安灵到小亭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们各自互不理睬的样子。
看这状况，她们肯定有过一番争吵，但眼下她头还晕着呢，可没有那么多精神去多管闲事。因此万安灵只淡淡扫过她们一眼，却什么也不问，反而是把话题扯开。
“抱歉啊，我一想到将来要嫁到陌生人家去，心里总是很忐忑，不知不觉就对月老公公多说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万安芷一听，便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呢？只怕有些人只是嘴里说得清高，心里可紧张得跟油煎一样吧。”
万安灵默默地别过脸，这种挑衅意味极重的对话，恕她不掺和了。
“我看现在时间也不多了，我们还是不要多耽搁了，回佛堂去吧，省得让长辈们久等。”
几个姑娘家走得不紧不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慢慢就分成了三波人。万安灵和万安芷走在最前头，万安怡落在她们后面一些，而万九万十则慢慢地跟在最后头。
看着走在前头的三位，一直沉默的万十忽然开口向万九询问。
“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你也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啊。”
万九的眼眶猛地红了，她沉默了很久。万十见她这样，摇摇头，安慰道自己并无探听她的秘密，若她不愿意说，倒也不必勉强自己。
万九深深地往前头三人看了过去。
她吸了口气，又憋了许久，才缓缓地轻声地说道。“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同是万家的女儿，彼此命运却差这么多。”
“发生了什么事吗？”
“呵？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在母亲筹谋着张罗四姐姐的婚事时，我姨娘要把我许配给她老家的亲戚罢了。”万九笑了几声，声音淡淡，笑容冷冷，一脸的厌倦。
“芹姨娘老家不是淮城的小乡村吗？你一个在城里长大的姑娘，怎么习惯得了那种乡下地方的生活？”万十有些傻眼。“芹姨娘想在些什么啊？”
“也许是想着如果嫁到那种人家去，我就是个正室大娘子，不会被别人欺压到头上去吧。”万九面无表情地说回道。
“可，即使你是正室又如何，头顶上不还是有个婆母吗？你难道能不听她的话，仗着你正室的名分就随心而为吗？”万十还是觉得这个决定实在不可理喻。“再说了，我们才多大啊，还得几年才要说亲呢，芹姨娘为什么这么急？”
“谁知道呢。”万九冷淡地嘀咕了一声，叹道。“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但凡是婚姻大事，何时能自己作主？我去月老公公那里跪了半天，硬是一个想法都没有。你看着我虔诚，不过是我装得像罢了。”
万十听了这话，哑然半天，竟一句安慰的话也吐不出来了。
…………
虽说是吃斋，但菜色也丰盛。万安灵坐在万夫人身侧，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表情显得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在佛堂吃斋，应该是些清汤寡水的菜色。毕竟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追求物质的丰盛，倒是没想到这菜色丰盛，色香味俱全。
“白马寺的厨子，早些年是东京城里的御厨。”万夫人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
“怪不得我们不远千里都要来这里祈福，看来这寺庙里都是卧虎藏龙的高手啊。”万安灵佩服地点点头。
万夫人失笑，看着自己这长得亭亭玉立的姑娘，忍不住感慨岁月匆匆。
当年还是手里一个小小肉团儿，现在都已经要开始为她寻觅夫君了。
“那我们灵儿在这卧虎藏龙的地方，向月老公公许了什么愿呢？”
“自然是觅得良缘，有个美满幸福的人生。”万安灵从善如流地答道。“最好那良人是家底也好，相貌也好，更重要的是人品得好。”
“确实呢，”万夫人拍拍她的手。“家底不大，慢慢挣就可以了，多得是白手起家的人。相貌不佳，初时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可看久了也就不在意了。可人品不好，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人的秉性难以更改，要本性是坏的，那是怎么也变不了的。”
万安灵闻言笑道。“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