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不知道几组，聂楚似乎也渐渐进入状态，对余光启的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严苛。“沙地铺好了没有。”
“好了，聂摄。”
“做造型，补油。”
抹油的师傅在余光启身上摸来摸去，他的手指被无端放大，越看越觉得粗糙，越看越觉得烦躁。霍骥野这才理解余光启那时的感受。理解，但忍受不了。“我来吧，师傅。”
“我手快，你搞不定。”师傅说话的工夫双手齐上，从腰间一直冲到胸前。
“哎，师傅。我是专业模特，懂的不少嘞。”霍骥野的口音不知为何被那师傅带偏，两手一抓师傅手腕，让“魔爪”刹车在阵前。
“呦。小伙子还是年轻啊。好好好，让你。”师傅看了霍骥野一眼，不再多说。
换了熟悉的触感，余光启至少不会扭来扭去地乱动了。霍骥野手法娴熟，抹得余光启闪闪发亮。只是每次碰到受伤的地方，手指都会刻意收力。
“不痛。”余光启说，“只是还有颜色。”
“别说话。难得我心情好，你好好享受。”霍骥野搞定了上半身，继续服务余光启的双腿。
余光启双腿抖得厉害。“别动。”几次以后霍骥野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那个，刚才定点做多了，使不上力。”余光启支支吾吾地想把霍骥野的手拿开，“行了。差不多就行了。”
“差不多不是我的工作态度。”霍骥野兢兢业业是没错，但是他的脑子里除了工作，就没装点变通。看着他沉浸在自己无懈可击的理由中，余光启实在忍不了了，哪怕霍骥野现在半跪着他也要阻止。“有病，都说了站不住。”
余光启这一下打在霍骥野背上，那是实实在在听了个巨响。
“怎……”霍骥野终于知道原因，“昨天……”慌张站起来以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那你多休息。”
“旁边待着去。”余光启轻轻推了他一把，正好聂楚让道具师拿来一串贝壳项链。“一会挂上。”
余光启应下，“我准备好了。”
“和刚才一样，身体侧一点。再来一点……好。”
“抬腿，回头笑。”
“保持。笑容再来一点……自然点……腿伸出去，最伸，怎么夸张怎么来。”
余光启手忙脚乱，要听聂楚说的指令，又要看聂楚的调整手势。
余光启又在抖了，聂楚只认为他是平衡感不好。
“坚持。”现在聂楚的镜头里什么都对了，线条，张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余光启僵硬的笑容和抓地做劲的脚趾。“表情随便做，中途给我个笑容。”
余光启活动脸部，做了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对于“笑”这件事，他是有研究的。不说控制牙齿露出的数量，左边的弧度啊，右边的弧度啊，用多大的力气能有酒窝这些全都不在话下。毕竟他从童星出道开始最为人称道的就是这张亲和力超强的笑脸嘛，所以简单放松之后，他马上交出了标准作业。
终于终于，余光启在聂楚这里看到了“oK”的手势。
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拍摄封面大片，余光启像个忐忑交卷的学生一样打算跑过去看。
“啪嗒。”这只有余光启才听得到，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大事不妙的声音响起——他抽筋了。视线离地越来越近，余光启马上就要摔进沙滩里。
“喂！”霍骥野不知道自己用的什么姿势，能让他在两秒内迅速跑到余光启身边，甘当一张人肉瑜伽垫从余光启和地面的斜角里插了进去。一声闷哼，余光启的脑袋撞在霍骥野的怀里。身边沙砾飞扬，扬起的粉尘呛得霍骥野原地起伏，像个只有上半身能动的植物人。
“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没事没事，刚才脚抽筋了。”余光启马上从霍骥野身上翻下来，“你没事吧。”
“没……事。”霍骥野两个字咳三次，还在那说没事。霍骥野也缓了几秒，伸手拉余光启站起来。
余光启认输地摆手，“起不来，让我一个人坐一会。”
聂楚幽幽地发话，“场地还要用，你一个人要浪费多少时间。”
“摔倒了休息下都不行啊。”霍骥野想都没想直接怼回去。
“还拍不拍？”
余光启赖着旁边的道具勉强站起来，“扶我过去看看片子。”
余光启到了操作台，数字显示聂楚给他拍了二十张。
“这张不错吧？”
霍骥野摇头，所谓大片，不是拍得美拍得帅就算完成任务，画面的表现力才是第一位的东西。纵观经典，那都是和当时的服装道具和谐共处，张扬又不突兀的。“要有张力，懂吗。”
余光启默默说了个“屁”，表情怪里怪气。在余光启的大脑翻译器里，张力等于“怪”。“这张够有张力了吧。”
余光启的拍摄，霍骥野是全程跟着的。他不明白聂楚为什么会把这几张保留下来。这是余光启在放松脸部时候随便做的表情，五官突出一个“离家出走”。但霍骥野能看出聂楚留下这张的用意——不同与以往的余光启，表情自由却充满生命的活力，但绝对不是大众眼中的“帅照”。
“不行，丑死了。”霍骥野说了违心的话。他知道就算余光启拿出这样的照片，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让他的粉丝，他潜在的支持者满意，而不是为霍骥野自己一个人。没关系，一会他拿了这张照片私藏不就行了。“这张可以。”霍骥野再往右滑了一张，数字来到了倒数第二。这张也不错，和聂楚说的一样，阳光，热情。最重要的是，符合余光启一贯的公众形象。
“我也觉得这张不错。”余光启附和，随即放大看了看细节。“后面还有一张！”余光启一个右滑，最后一张照片跃然眼前。
是霍骥野救自己的那个瞬间。意外的失措，情人的惊慌；空翻的贝壳，扬起的沙砾；停住的时间，延续的想象。所有一切让这张照片充满了故事感。
我也出片了，霍骥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