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霍骥野。我是……”
“你说什么?”余光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谢冠黎知道这超出了科学的范畴,别说余光启,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不会相信。“我说我不是霍骥野。”
“那你是谁?”
“我是……”
余光启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呆滞表情。因为在余光启听来,这完全是没有逻辑的两句话。既是,又不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余光启晃了晃头,拿出手机。“你不要用看怪人的眼神看我,现在我拿手机打开录音,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是霍骥野,我是……”
余光启暂停,重播:“我不是霍骥野,我是霍骥野。”
?
谢冠黎无法理解。他明明说他是谢冠黎,怎么录音里全是霍骥野的名字。他想要深究,突然浑身无力双腿发抖,余光启关切地问;“霍骥野你没事吧。”
“没事。”
“我扶你。我们先回剧组,你好好休息。记得给我指路。”谢冠黎浑身脱力,半倚着余光启,两人你靠我的眼睛,我靠你的身体,互相搀扶着回到剧组。
霍骥野的帐篷里。
“先坐下。”余光启让霍骥野慢慢坐下,抵着他的背。双手缓缓地由上至下地抚摸,“慢慢躺下来。”谢冠黎感到背上人手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舒缓又叫人安心。
“谢冠黎你怎么样?你去和导演说,不跳了。让替身替你完成吧,这太危险了。”女孩不断拍着谢冠黎的背,他大口大口地呛水,咳得从脖子红到了脸。
“你不能再试了。”
“你别管我,我一定可以的。我还要凭这部电影冲男主角。”
“谢冠黎!你不要命了。难道一个奖比你的命还重要。”
谢冠黎边呛边用暗哑的声音回答她,“是!表演就是我的命。我不但要凭这部电影拿下最佳新人,我还要让他们改变规则,同时拿下最佳男主角。你说,表演是不是我的命。”
“那你一定会失败。”
“你说什么?”
“我说你再这样下去,你的声音连正常说台词都做不到。别说拿奖,第一轮就会被评委刷下来。”
谢冠黎摆脱回忆,回到现实。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拿到所有的奖,我一定要让大会为我改变规则。”
余光启跪坐在一旁,霍骥野的帐篷比他的那一顶小一圈,两个高个挤在一起,显得狭小不便。“是不是在山里受凉了。”余光启比了比霍骥野的额头,不觉得他的体温有多高。
突然谢冠黎问,“你有没有看过《画虎画犬》。”
“没看过,但我知道。”余光启来了兴致,“你还记得一开始你说不会表演,让我推荐一些电影和书吗?其实这一部是国内绕不开的经典之作,说是标准教材也不过分。谢冠黎的演技,简直无人能敌……这么说你可能没有概念,就是,你们模特圈最顶级的男模是谁?他差不多就那个水平。”
“哪有那么夸张,他又不会走t台。”谢冠黎追问,“那你为什么又没推荐了。”他如果看过自己演出的电影,肯定早都醒来了。
“因为那个电影太难懂了,又刻意拍成黑白的。”
谢冠黎直起身子,“怎么样,看不看?”
“看,你想看当然看。我出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机器。”余光启双手比了个框,“投影嘛,你帮忙弄个平整点的地方,看得清楚。”
谢冠黎乖乖照做。谁知道余光启杀了个回马枪,“差点忘了件最重要的事。”
谢冠黎正用手压平帐篷上的一小块区域,“这么快回来了?”
“不是。是我想起没把你的手机带走。万一你偷偷充电,删除所有记录……”余光启比了比自己的眼睛,“不要以为我忘了。”紧接着潇洒地一掀帘门,跑去借投影仪了。
兜兜转转,余光启在一对临演情侣那里找到了一台投影仪。两人窝在小小的帐篷里,相互依偎着看爱情电影。
“想不到你们这么浪漫。”
“虽然我们不能像陈斌一样往返酒店和山里,也有让自己开心的办法。”
“不能浪费,还能浪漫嘛。”
两人一唱一和,看来情投意合。
余光启被两人的乐观触动,拿了些钱给他们。“当是租金了。”
“借到了!”他兴冲冲地跑回来,霍骥野已经摆好了坐垫,拿出了零食和饮料。“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余光启对着一堆高热量食物发问。
“既然要看电影享受,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坐。”
余光启心里清楚,他肯定也是找其他人或借或买的。他冒出一句,“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就不能浪费,只能浪漫。”
“快坐吧。”
两人坐定,余光启给霍骥野的手机充电。
“画虎画犬”四个字出现在眼前。一个笑容满面的男孩朝着观众的方向看过来,他穿着泳裤,似乎刚从水里爬上来。不一会后面传来女人的叫骂声:“小兔崽子,天天跑去河里游泳。喝水会饱,你干脆别吃饭。不吃饭你就和你那死鬼老爸一样别回来。你站住!站住!”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脸代替小孩出现在画面中。
“为了游泳连饭都可以不吃,人物特点一下就出来了。”
“嘘。别说话。”谢冠黎制止了余光启好心的解说。余光启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直到小男孩“阿犬”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余光启不自觉开口,“知道这是谁吗?秦沛盈,想不到吧。就是那个《丑生》的女主角。”他一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小心地看霍骥野的反应。
霍骥野罕见地没有让余光启闭嘴,反而问,“你和她很熟吗?”
余光启一看霍骥野没有怪他,立刻顺着话头说下去。“当然了,秦沛盈比谢冠黎出道还早一年,他们合作这部电影的时候秦沛盈已经拿了最佳新人,两个人都是为了冲奖才找的找个导演,你知道的,就是翁善水。”
“后来呢,秦沛盈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她拿了女主角,一路长红咯。谢冠黎就可惜了,因为有一场戏用了替身,输给了谭元山。”
“他演得很好。”谢冠黎会想起揭晓那天的场景,媒体为他造势,说他是百年一遇可以打破规则的天才演员,那届颁奖礼的热度空前,他也信心满满地坐在前排醒目的位置。结果谭元山拿了最佳男主角。谢冠黎看台上谭元山的眼神,从不屑到不甘,最后把所有的情绪一口吞下,化作复仇的火焰埋在心里。后来在谢冠黎凭《悬在十字之下》拿奖的采访中,某个评委透露当年不给最佳男主角的原因:“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复杂,我们还没讨论要不要打破规则。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也有差别。”
这个回答被解读为暗指谢冠黎使替身。
这些事他比余光启更清楚,谢冠黎真正好奇的是……“我是说,谢冠黎死了之后。秦沛盈怎么样了。”
“她很伤心,息影了五年。再复出的时候只能拍拍电视剧,结果就发生了意外,烧毁了半边脸。”
“之后呢,她怎么样?”
“沉寂了呗。别说女演员,就是男演员半张脸被火烧了事业也到头了。之后就爆出她退出剧组,离婚,退出演艺圈。不过……”
“有转机?”
“所以说圈与圈之间是有鸿沟的。今年年初她凭借《丑生》回归,几乎是横扫了主流的前哨奖,就看明年颁奖季能不能再下一城。”
“《丑生》?是电影吗?”
“当然了。”
谢冠黎马上说,“那我们看《丑生》吧。”
“不是,这后面很精彩的,阿犬好惨,谢冠黎演得超好,你不看了?”
“后面我都知道了,他和秦沛盈演的小女孩在山头上谈心嘛,快换《丑生》。”
余光启起疑,“你怎么会知道。”
“电影都这么演,这些剧本能有什么心意。”谢冠黎退出了《画犬画虎》,开始寻找《丑生》。
“啊,点播收费。”
“没关系,就当给了张电影票的钱。”
余光启正打算扫码,突然间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附近响起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安慰。
“保护器材。”余光启发誓他从没听过导演如此浑厚嘹亮的声音。
“小心。”谢冠黎怕余光启跌倒。
“停电了吗?”余光启打开手电筒。
“应该是。”
这有什么值得“应该是”的,不然“难道是”穿越回到电灯发明以前吗?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几秒,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余光启含情脉脉,偷偷放电。如果他的“生物电”能够转化使用,现在霍骥野的帐篷一定亮过天上的星星。
“睡觉吧。”霍骥野的声音好像通过余光启手机的光传到他的耳朵里。
“好,好啊。”余光启心里是有期待的。霍骥野似乎想要铺床,余光启拿着手机当灯辅助他收拾东西。余光启照着照着,突然笑起来。
谢冠黎木讷地抬头,“你笑什么?”
“好像那个……”
谢冠黎头一歪,“什么?”
“你有没有看过小狗追光的视频。就很像,你现在这样。”
“把你手机给我。”谢冠黎没心情跟着余光启取笑自己。
“给你给你。一看就知道你没看过那个视频。”余光启自己爽到就好,这种东西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对了,看看你的手机充满了没,”他循着记忆摸到一边,“没充满。”
谢冠黎没有理会自言自语的余光启,直到他的手指被余光启抓着,“拿来解锁。”
“这个不对。”
“这个也不对。”
“哪一根啊?”余光启连续试了两根手指,统统不对。他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句双关语,用假笑来盖过。谢冠黎本来没往那方面想,但余光启这个不自然的表现让事情天然地朝那方面发展。
余光启心里是有期待的。他甚至抓着霍骥野伸过来的用来解锁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地扒上去,好像生在白色琴键间的黑键一样。“骥野,我……”余光启闭着眼睛吻过去,一道刺眼的光照着他的眼皮。
“走开。”谢冠黎把余光启推开。现在有一束光照着他,好像舞台剧上被人发现的小偷,摔在一边,受人审视。
“怎么了?”余光启被吓到了,心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
“有电了有电了。”帐篷外面一片欢呼。
“电来了,你回你的大帐篷休息吧。”
余光启说不出话,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好像要把霍骥野盯出两个眼洞。霍骥野除了从他手里抢回手机的时候看了地上的余光启,其余时间都用背影对着他。
连扶他起来都没有。
再倒在地上就不止是心凉了。连身体都会受凉。余光启捡起自己的手机,一道光直照他的眼睛。他来不及关,只是用手捏住发光的部分,尽量不让它漏出来。明明大家的帐篷都还亮着各种颜色的灯,余光启的那一顶却依旧漆黑一片。
第二天,剧组早早开工。
“导演,秦沛盈来了。”
“好,先让她去帐篷里化妆休息。还有一会才开始。”
“导演,佟姐来了。”
“什么,不是让她下午来吗?”
“你也知道,佟姐出了名的敬业,她说早点到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聂伟平愁到拍头,“不行的,她们两个绝对不能见面的。你想办法拖延佟之予的时间,就,就说给她安排了酒店把她带走。”
“聂导,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拍。”秦沛盈走出帐篷,她的半张脸盖着面具,也盖不住露出的另外半张脸的精致美艳。
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衣黑裤女人的声音传过来,“秦姐。”
精致的半张脸也变得恐怖无比。如果有人敢试着用想象力复制另外半张,只会让人佩服他的勇气。
“聂导,我想你清楚我的原则。”
哪怕是聂伟平也要叫秦沛盈一声前辈,毕竟真要论资排辈起来,翁善水比聂伟平早了一代。“秦姐,你听我说。”
“不用你说。我真想不到你这样的导演还玩阳奉阴违那一套。你想我早上拍完赶紧走,和那个女人错开嘛,我成全你啊。”秦沛盈返回帐篷摔东打西地泄愤。
佟之予知道自己坏了聂伟平的事,“导演,不如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