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正响着电视的声音：“最近凭借一部《丑生》重回大众视野的女星秦沛盈，火遍街头巷尾。热度可以说是不减当年。本期的《新约旧约》就请到了《丑生》中李梅的扮演者，秦沛盈。我们有请秦沛盈！”掌声过后短暂的间隙，一个更富有真实感的一个男声传来：“知道这是什么节目吗？”
被直接省略了名字，这是危险的信号。眼前的这个小偶像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老老实实回答：“《新约旧约》。”不知是本就心虚没有底气还是电视里观众的欢呼声过盛，那回答听来似是蚊飞。
“行啊，你还知道这是《新约旧约》啊”，那人边说边点头，突然抽起桌上的剧本，朝小偶像头上砸去，“我以为只记得你那几十秒的广告歌，广告歌，广告歌！”
小偶像嬉皮笑脸挨了三下，没有接话。
“我说了多少次，要厚积薄发，不要急于一时。现在音乐市场萎缩，作品浮躁……”
小偶像将手机举到经纪人面前，亮度过高的屏幕让眼前人下意识撇了撇头，“可是晗光，上热搜了！”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余光启刷碗舞”六个字。
晗光把手机抢过，调了调亮度。他不用看也知道，余光启的词条挂在第十四。“上热搜又怎么样？今天是你余光启，明天呢？还有多少人会记得？无目的地消耗只会丢掉潜在的粉丝。到时候你的声音，你的舞蹈，你所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观众听过看过，没有任何新鲜感。”陆晗光视线停留了一会，把手机还给余光启， “就像这个teddy wang一样，过了今天还有多少人会记得？”
“又是厚积薄发的那套理论。”余光启小声嘟囔了一句。他都已经听了无数次了。若是期待自己会被他突然的爆发吓到，那陆晗光就太过天真了。现在的余光启已经全然习惯了这种攻势。他答：“我记得！上热搜也能吸粉，这和你的基本方针也没冲突吧。而且‘新旧’请我去是团访，别说不一定上，哪怕上了台上一共也有七个人，不知道我会被剪成什么样子。说不定我没能去成才是歪打正着，因祸得福。”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参与者，不是决定者——陆晗光无奈地想到。
几个月前，《新约旧约》想做一期“童星”主题，囊括演员、歌手、主持人、舞者等各个类型的童星出道的演艺人员。消息一放出，不论大户，散户；当红的，不红的；主演的，客串的——只要是小时候上过荧幕，调得出带子得，一窝蜂似地涌去电视台报名。只可惜余光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结果临近录制，其中一位竟然被人爆料婚内出轨多名女性，一时间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新旧”自然是换掉了他，找人递补。陆晗光好不容易为余光启争到了名额，他竟然放掉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十几秒的唱歌机会，跑去录制一个广告歌，自己怎么能不生气？
“目光短浅！还因祸得福，你要是觉得你都能做主了，以后你一个人单干吧！”陆晗光心烦意乱地按了几下遥控，快进使画面变得跳跃。
作为余光启的经纪人，自己真是为他操碎了心。早几年像他们这样的散户还有些爬升的空间。加上余光启运气不错，十二岁时在一部家喻户晓的作品中演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观众缘不错。比起从零开始的新人来说，还算有些知名度。加上他样子乖巧可爱，大家评价起来，免不了偏爱一些。结果聚荣和樊盛两家公司突然重启全民选秀造星，从开始的你男我女，隔年轮换到后来的性别不限，年龄不限，战火越烧越旺。余光启这样的年轻演员如果还端着偶像这一碗饭不放手，很快就会被层出不穷的新人压得冒不了头。
转型，才是出路。
电视倍速播放着，体会不到客厅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余光启受不了刺耳的变速音，按下播放：
“一位‘石榴网龄十六’的网友质疑你在《丑生》中的演技，称其不过是毁容八年后的本色出演，三流水平。对此，你作何回应？”
“网龄十六？我说过的台词比他打过的字都多。”
“到底是资深前辈，很敢讲啊。”
“我的戏龄也有三十年了，挑些网龄三十年的问题。”
陆晗光一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就又想起余光启错失《新约旧约》，双眼愤怒地瞪着，恨不得把余光启融了。
“晗光你不要生气，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余光启利索地从口袋掏出一块巧克力，“不喜欢因祸得福，那来块德芙？”余光启恶补了许多经典广告，这样的谐音梗随口就来。
“讨打。”陆晗光卷起手上的剧本就往余光启头上砸去，“啪啪啪”又在他脑袋上连放了三个响炮。当然，余光启也没光顾着挨打，趁乱把巧克力塞到他嘴里。
“你又打我。你就是太迷信口碑。”
一秒。“晗光。”
两秒。“晗光？”
三秒。“晗光？！”余光启的杀招巧克力刚刚压下陆晗光心中的怨火，这会又有复燃的迹象。“我错啦，晗光我错啦，那个，你别扔剧本啊，哎呦！下一个通告不管是什么我都接，我再也不挑了，别打了，晗光。”
“下一个通告？下一个通告是要你在家里坐吃等死。”
余光启上下打量，陆晗光的脸色不像是说气话吓他的。于是默默把角落的剧本捡回来——《茅台道士》。“不是还有戏找吗？”
“拿来打你的，都是烂本子。”
“可《情话餐厅》也不是什么好本子，对吧。”余光启近年来总演些镶边的角色，履历一拉到底也只有这么一个男二。撇除后续推翻再改的特殊情况，其实本子好坏演员到手的那一刻基本都心中有数。他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想陆晗光放下一贯的高标准，别把自己搞得太累。“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偶尔演些烂——本——子也无所谓啊。”
陆晗光也知道，《情话餐厅》就是一部给新人练手的流水线偶像剧。剧情俗套甜腻，演员稚嫩，服化道普通。可递来他手上的其他本子，连剧情逻辑通顺都做不到。就《情话餐厅》这样的本子，对方还拼了命往上贴金。什么“聚荣投资”，“顶流出演”，说得天花乱坠。陆晗光就两个条件：一不配合炒cp，二要拿下片头或片尾曲。
“哎呦喂，您可饶了我吧。这曲那曲的哪轮得到我说了算呐。哪天我话说得响，马上安排你们家做男一号，成吗？”
“我们没档期。”
“别呀哥，这样，插曲行吗？”
“可以，但要收在oSt里。”陆晗光早知片头和片尾轮不到余光启来唱，为他争取一个有名有姓的插曲放在合集里，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如今的偶像剧市场，几乎成了年轻偶像厮杀的战场，多得是愿意用装疯卖傻换一夜成名的无畏者。而看似种类繁多的剧本，也多是换汤不换药，旧瓶装新酒。年轻的男女有如等待排列组合的数字一般，两两捉对投入市场，偶尔戳中了观众的爽点痛点，合了眼缘，就有了所谓的cp，接着“一夜成名”，“一炮而红”。陆晗光称这群人是“白骨精”，千变万化的皮囊下裹了一具他人的枯骨，作品则是没有血肉自我的表达。
到此，陆晗光本可以打出一套《情话餐厅》加《新约旧约》的组合拳，再搭上回归效应的大风，曝光量激增的情况之下，余光启的演艺事业一定会上一个台阶。
可惜“本可以”的意思，就是不可以。陆晗光暗叹一声，“我送你去学声乐吧。”与其闲着，不如让余光启去做他喜欢的事。“真的吗？好诶！”余光启欢呼不过三秒，一通电话打来。陆晗光迅速接起，余光启贱嗖嗖地凑上去偷听。因为刚才的不愉快，陆晗光侧身对他，看起来怒火未消。
偏偏电话那边声音急切，“光启在吧，光启空吧？带上你家余光启赶紧来，救火就是救命！”
声音一入耳余光启就听出来了，打来电话求救的正是《偶像新生力》的当家主持江玉。陆晗光朝墙上看了一眼，余光启立刻会意，回房间换衣服。“玉姐，出什么事了？我记得你们也不在周五录影。“
“哎呀你难道没看新闻吗，和你们同剧的那两个小年轻出事了。录好的播不了，下一期剪又剪不不上，总不能让我们节目开天窗吧。哎呀，你给我个准话。要是不行……”
陆晗光拿开手机，回答到：“玉姐，你先别着急。把节目原本的流程发给我，剩下的车上聊。我们立刻到。“三两句话的工夫，余光启换了一套浅色衣裤，陆晗光为两人的默契露出的笑容，“准备给《偶像新生力》救场，我估计韩俏俏也得去。车上看脚本，能背多少背多少。”
“算我欠你一次！”江玉喜出望外，“脚本发你了，等这关过了我请你们吃饭。”
“现在就背。”余光启夺过陆晗光的手机，轻车熟路地看起来。
陆晗光先一步进了电梯，等待的时间里从余光启的后兜顺了他的手机，迅速地浏览刚刚发出的娱乐版新闻。
【爆！陈斌夜会神秘女！身份大起底！】
【陈斌发文求原谅！】
【脱粉回踩？十年真爱粉含泪揭穿陈斌真面目！】
满目的惊叹和夺眶的粗体大字连着鲜艳的图片和哗众的视频，种种搭配对爱热闹的网友而言，无疑是一份可口的精神夜宵。这样铺天盖地地报道，陆晗光一眼就看出背后有人为操作的痕迹。“亲爱的陈斌，当这封信公之于众的时候，我想我不能再因为爱你而继续盲目下去了……”陆晗光看了第一句就没兴趣再看下去了。陈斌出道满打满算也才五年，这两三年刚有些势头。就算给他刨到只剩一条底裤，恐怕也难出一个“十年真爱粉”。不过刻意也好，无意也罢，这都和自家余光启没什么关系。想到这里，陆晗光不自觉地朝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余光启刚上车就在发动声中分辨出一声叹气，他心里紧了一下，借着交换手机的功夫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很严重吗？”陆晗光答：“陈斌和女人在酒吧被拍了，正脸。”随后又补了一句，“不是卢米。”
“我靠。那卢米姐得多伤心呐。”后视镜中余光启立刻低头滑起手机，脸上的表情在荧光照映之下变化之急，层次之分明，将渐怒表现得格外生动。不一会他骂骂咧咧地说着：“陈斌也太蠢了吧。晗光你看，陈斌和卢米姐他们两个人又没曝光，陈斌先出来认错不是不打自招。”
“这么快回应了？”陆晗光看了看陈斌的声明，“他们同公司，牺牲陈斌应该是樊创高层的决定。而且稿子的重点在对不起粉丝，对外陈斌还是单身，没有出轨一说，算不上不打自招。后续究竟是为陈斌澄清，还是保住卢米，全看舆论发酵得如何。”
“你这么一说……事情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因为你知道他和卢米的关系，所以一开始才觉得事情严重——也难保还会不会爆出什么猛料。”
余光启后知后觉，“所以节目为了自保把卢米姐也一起下了？”
路口绿灯，陆晗光踩了一脚油门。陈斌的道歉文并不全是公关手笔。字里行间写满“我和她没什么”，道歉不过是通用的“对不起”三个字。这种真情和假意混合的 对外安抚粉丝，对内其实是给卢米一个交代。可以避嫌自保清白，也可以卖惨博同情。这两条路以樊创的能耐，其实哪一条都走得通。卢米被下，其实更像是樊创施压得结果。不然《偶像新生力》剪个女性特辑也能顶上，江玉不会催得那么急。不过不论樊创在背后怎么操作，陈斌至少会被雪藏一段时间，要留意最近和他接触过的各种资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