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和洛嘉对视良久，久到凝滞的空气都似乎要积成阴沉的雨云滴下水来。
半晌，利维突然笑了，不自觉地，就像是爱花人看到一朵漂亮的花。他嘴角的弧度并不大，但很明显，以至于奥康都投来疑惑的视线。
“说实在的，我其实很欣赏你们。”
他轻声说。
“虽然我们的理念并不一样，但我们其实很像，你们不觉得么？”
一样地坚持……或者说，一样地固执。
“不过很可惜，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利维脸上淡淡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洛嘉和白桦。
“那么，躲猫猫游戏到此结束了。曙光计划确实是我们的手笔，这是父亲亲自推动的。
“不过那几支小队其实并没犯什么错，也不算挡了路，只不过父亲和那位的合作刚刚开始没多久，父亲需要展现一些诚意才能拿到更多的筹码。
“至于你们，两只漏网之鱼，躲到现在也该够了。”
洛嘉和白桦怔了怔，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可怖。
也就说……洛河、白琅，还有其他人……
他们死得，根本没有意义。
利维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又看向唐眷和赤缳。
“夜行者的……守夜人，和提灯人，对吧？拜你们所赐，我们很多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你们甚至还妨碍了我们合作方的行动，这让她非常恼怒。之前你们藏得太好，连官方都没有你们的信息报备，我们不知道你们是谁……
“但现在，你们或许是时候为了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他想了想，又轻描淡写地补充：“林阮的事，也是我们做的。当年她在军部驻扎，我们的人在她的食物里混进了当时刚研发出来的二代药剂和抑制剂，故意延缓她的发作时间，让她在战场上异化。”
“没办法……她太强了，如果不除掉她，我们跟合作方的合作也没有办法进行。”
利维的视线投向收藏室尽头的培养舱，眼里露出点冷诮的笑意。
“而且……人类最强的战士之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模样……心理活动应该会很有趣吧。”
“嗡”地一声，破空的箭矢几乎是擦着利维的脸颊划过，利维不怎么在意地偏了偏脑袋，箭矢在他耳边悬浮着，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尾端微微颤动。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箭，又看向对面，红色卷发的女人缓缓放下弓箭，脸色阴沉，眼里烧着蓬勃的怒意，仿佛一头发怒的雌狮。
“你找死。”
利维有些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只是此时这笑意变得有些冷淡。他随意地抬起手摆了摆，身后某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清理者就微微低下了头，悬浮着的弓箭失去了控制，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生气了么？恰好。”
他的脸色终于慢慢变化，前所未有地阴沉下来。
“因为妹妹的事，我也很生气啊。”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周围暗红色的痕迹：“她最怕疼了，流了那么多血，连哥哥都叫不出来。”
男人伸手拂过自己的心脏，仿佛向谁承诺一般，低声说：“既然现在你们都来了……那就，都留在这里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当他的尾音落下时，对峙的两边都在一瞬间有了动作。
沉默的黑与白泾渭分明地在利维和奥康身后展开，如同涌动的暗潮一般席卷而出。他们足足有四五十个人，而面对他们的仅仅是四个人——利维和奥康甚至还没有动手。
虫牙和清理者都是已经稳定下来的实验体，一个偏重体术，一个偏重能力，在战斗中两方也配合得非常好——虫牙的人直接上手近身肉搏，清理者则在稍稍靠后的位置利用自己各不相同的能力进行干扰。
洛嘉动作迅捷地躲过一记鞭腿，蹲身的同时右腿横扫出去，将几个人猝不及防下直接放倒；一只手闪电般抓住她的脚踝就要将她拖走，她利落地左腿一蹬，甩手的同时一柄短匕咻地飞出，将那条手臂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白桦没有使用武器，因为恰好他最擅长的也是近身格斗。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猛地曲肘撞向他的胸口，他抬臂横挡，同时屈膝用力顶向他的下腹，将对方逼得一声闷哼向后倒退两步，但紧接着另一个人的拳头已经迎面撞来，他只来得及挡了一下，身后紧接着又跟上另一个人的腿击。
一道影子忽然闪现过来，洛嘉挡住了白桦的身后，手中的匕首紧接着用力送进对方的胸口。
“小心。“
匆匆两个字后，女人的身形再度虚化。
白桦甩了甩手，巧妙地避开身侧某人挥来的一刀，他皱了皱眉，干脆回到了本体形态，巨大的银狼横冲直撞，一时间让周围的人猝不及防。
但很快，其他的麻烦出现了——折射着冷光的玻璃碎片忽然都颤颤巍巍地浮了起来，在银狼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如同流星一般咻地冲过去，银狼耳朵一动猛地侧身，大部分碎片从他身边划过，但仍有一些扎进了他的皮毛里，开始有鲜红的血液顺着银白色的毛发流淌下来。
银狼龇牙，忽然嘶吼一声，全身的毛发忽然微微炸了起来，脸部似乎有流转着银光的纹路缓缓浮现，兽类冰冷的瞳孔暗沉下去，隐约浮现出深沉的血色。
是他的能力，【狂化】。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痛觉会降到最低，同时战斗力、精神力会大幅度提升，相当于是短时间内彻底激发自己的身体潜能，只不过在能力结束后会进入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虽然接受过实验改造，但是一部分人，尤其是还没有被分到虫牙或者清理者的实验体其实也只是刚刚拥有能力的普通人，与白桦他们这样接受过正规训练并且称得上身经百战的人不同，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但似乎是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利维和奥康带来的虫牙和清理者绝对有高序列编号的……有谁的精神力爆发出来了，阴冷潮湿的黏腻感一瞬间让四个人头晕目眩，甚至有些低序列虫血的实验体也受到了影响。
唐眷刚刚挥刀劈开迎面而来的展柜底座，顺带干脆地砍下了某个虫牙的一条手臂，突如其来的精神力冲击就让他眼前一黑，身形有一瞬间的踉跄。这种感觉甚至让他出现了幻觉，恍惚间以为自己正身处无人的海底，窒息感慢慢地涌上来，他拼尽全力想要握紧自己的刀，指尖却已经开始发抖。
正当窒息感即将将他淹没，一股温暖到有些灼烫的力量忽然让他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微微躬身，看到自己衣摆上正在燃烧的一团火苗。
他抬头，看见身上染血的赤缳气喘吁吁地握着弓，眼里亮起了微微的橘红色光芒。
燃烧的火焰从她的指尖流淌到箭矢上，长箭射出时，尾羽上的火焰忽然炸开，仿佛烟花一样散落四面八方，拉出一条绚丽光带的同时炸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一瞬间将几乎笼罩全场的阴冷驱散些许。
红色卷发的女人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苍白的脸上流露出讥诮的冷笑，牵着眼尾的疤痕微微一动。
“我说……别当我们都是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