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回来的时候，白桦正站在窗边，抱着双臂向外远眺。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见洛嘉匆匆地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低着头微微躬身，用力地深呼吸，好像在平复什么剧烈的情绪。
“……怎么了？”
白桦转身走近，试图观察一下她的表情，却因为她微微偏过头且闭上了眼而宣告失败。
洛嘉没有回答他的话，胸膛用力地起伏几次，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偏过头看向白桦的时候，镜片后银灰色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只不过白桦看着似乎多多少少还有些黯淡。
“没事。”
洛嘉站直了身子，方才一瞬间泄露出来的软弱和犹豫被尽数收回，她伸手抹了一把脸，瞥向白桦：“时间快到了……什么时候走？”
白桦沉默片刻，有些欲言又止，但看着洛嘉似乎比从前更加冷淡的脸色，他还是把那些话咽了下去，低声道：“……很快，等他们的联系。”
洛嘉抿了抿唇，没再说话，转身坐在了单人沙发上，目光落在桌上熟悉的徽章上，有些出神。
白桦的眼神也随之瞥了过去，在接触到那东西的时候微微暗了下去。他的视线停顿片刻，又逃避似地移开，看向了窗外。
他们在等唐眷和赤缳。
两人已经回了夜行者总部，正和另一位副首领瑟西做最后的拉扯。
理所当然的，瑟西并不同意他们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两人甫一提出就受到了瑟西的激烈抗议和反对。
“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和后果？！”
金发的女人双手撑在桌子上，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感觉自己面对着眼前这两个人都有些眼前发黑。
“一个首领一个副首领，平常也就算了，现在你们居然要为这样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去送命？”
她怒极反笑，眸子里流转着摄人心魄的火焰般的怒意。
唐眷和赤缳沉默以对，像两块顽固的石头。
瑟西闭了闭眼睛，觉得头越发痛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就是铁了心要去送死是吗？”
她冷笑：“一次次地惹出麻烦，一次次地要我收拾残局，现在好，你们是想直接撒手不管把这么大个烂摊子全部都丢给我是吧？就不怕我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也不管了？”
赤缳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摇摇头：“你不会的。”
瑟西一噎，只感觉一口气哽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恶狠狠地瞪着赤缳：“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赤缳摊了摊手：“唐眷还没上任的时候我就在跟你斗了，都说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我以为我们是敌人，那可不就是我最了解你了么？”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要说责任心，你是我们三个里最强的了，这么大个组织交给谁都不如交给你放心。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有能力，你要是真想当首领我是没意见了。”
她说得诚恳，旁边一直沉默的唐眷也2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太熟练地帮腔：“……对，你为组织做的贡献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瑟西伸手捏了捏眉头，仿佛是累到极点。
被两个人抢白一通，她反而像是平静了许多，蓬勃的怒意褪去，她的脸上只留下比从前更深的冷漠和厌倦。
“呵……”
她冷冷地笑了声，盯着唐眷和赤缳的眼神冰冷又阴沉。
“你们自己打算去送死，把这个组织、把这个首领的位置当做施舍一样丢给我？”
她伸手拿起桌上被冷落许久的、似乎是渡鸦形状的胸针，在手上轻轻掂了掂，忽然毫无预兆地高高抬起手将它扔向了唐眷。
唐眷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它，这是他不久前刚刚摘下来放在桌上的……这是夜行者首领的标志，是一个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虎视眈眈的象征。
站在桌子后面的女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直直对上唐眷微微错愕的视线。
“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拿，用不着你们给。”
她的目光在唐眷和赤缳身上转了个来回，嘴角慢慢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你们想要送死尽管去，但是这个首领的位置我不要。不放心组织就自己回来看，我没有给人当保姆的爱好。”
唐眷和赤缳沉默着，眼神有些复杂。
瑟西没再看他们，目不斜视地从桌子后转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门被打开又关上，利落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留下的只有刚刚关门的一瞬间，女人又轻又冷的一句骂声。
“……两个蠢货。”
被骂的两个人在空荡荡的屋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苦笑。
——
四个人再聚首的时候，脸色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不太好看。
洛嘉和白桦还好，其实看不太出来，但是唐眷和赤缳却有些明显的低气压。
白桦有些惊讶地问怎么了，赤缳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被我们另一个副首领骂了个狗血淋头啊。”
白桦愣了愣，有些想笑，不过他也没笑出来，只是抿了抿唇。
“走吧，是时候去了。”
唐眷舒了口气，打起了精神，但洛嘉突然叫住了他：“你跟林娆说了吗？”
唐眷愣了愣，抿着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告诉她了吧。”
她要面对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洛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别过头去：“……走吧。”
此时正是半夜，路上行人稀少，即便是最繁华最发达的首都星，也到了进入睡梦的时候。
去实验室的路几人已经烂熟于心了，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几个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地维持着微妙的沉默。
稍显寒凉的夜风呼啸而过，顺便捎走了些许的热度，只留下冷清清的月光，或者斑驳的阴影。
废弃实验室的剪影在视野中慢慢地变得清晰并且被放大，最前头的洛嘉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另外三人险险地刹住了车，原本还有些疑惑，一抬头却已经一瞬间明白了洛嘉停步的原因。
废弃的实验室前，站着两个男人。
利维和奥康沉默地站在实验室的剪影里，身形几乎与实验室在月光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们远远地望过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几人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阴冷的视线中包含着的、如同跗骨之疽一般的恶意。
停顿只是片刻的功夫，几人很快就到了实验室前，与这两位千手佛的首领隔着几步的距离平静对视。
“很不错嘛。”
奥康慢慢地笑了起来，笑声因些微的嘶哑而显出几分古怪。
“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