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佚是卫将军府的公子，往日若非在军营过夜，其余时间都必须留在自己家中过夜。
世家的公子和小姐，其家族对他们的管教还是十分严格的。
暗无灯火的夜里，魅一没点灯的习惯，所以叶芯菡躺在床上，意识由渐渐清晰，到渐渐模糊。
她很痛苦，但又有一股柔和如溪水山泉的力量流转她周身，减轻她的痛苦。
慢慢的，她竟有了些许困意。
“睡吧，我在这里。”
魅一给她擦了擦额间的汗，轻声让她放心入睡。
在魅一的视觉里，女子的脸色苍白，几近接近白纸的颜色，她移动眼珠子，缓慢地，把目光转向他的脸上。
许是好了许多，认出了他，她放心地阖上眼皮，沉睡过去。
＊
翌日清晨。
卫将军府迎来了一位贵客——沐阳宸身边的贝公公。
他自沐阳宸是太子时就侍奉在沐阳宸身边直至沐阳宸登基为帝，可以说，他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
贝公公一来卫将军府，卫将军及一众女眷公子都严肃以待，卫将军下了朝回到家里刚脱下官袍，一听这话慌忙穿好衣服，然后携家眷出门相迎。
卫佚刚在院中练武，一听这个消息也放下银枪赶了过去。
虽然他知道贝公公到府的缘由，但一想到即将在卫将军府众人面前宣读的圣旨，他难耐心中激动。
很快，很快他就能娶芯菡了。
卫家主院。
以卫壤为首的卫家齐排排跪在地上，站在他们面前颁读圣旨的，是一脸正色的贝公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叶氏温婉贤淑，与卫将军之子卫佚两情相悦，朕亦不愿有情人分离，故赐婚二人，择日完婚。”
卫佚跪在地上低着头，听闻贝公公这话眉目不禁一喜，只是他未开心多久，又听到上头有声音传来。
“四公主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卫小公子又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朕观此二人乃佳偶天成，上天赐下的良缘，因此擅自做主赐予良缘，命下月完婚，钦此。”
在听到佳偶天成四个字时，卫佚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只是求陛下给他赐婚，陛下为何要在圣旨里提及四公主殿下。
直至那句下月完婚出口，卫佚脑子简直要被炸了，他直愣愣盯着贝公公那身暗红色的宫服，恍若觉得自己听错了。
陛下，要他娶四公主？
接旨之人势必是圣旨上提及的人，卫佚恍惚之际，跪他身边的卫家人已经推他一把，低声提醒他去接旨。
卫佚从恍恍惚惚中醒来，他望着贝公公那张带笑友好的脸，张了张口，想说着些什么。
但余光处，他瞧见了祖母满头的白发，瞥见了父亲已有皱纹的眼角，母亲的和蔼高兴，旁人的催促，以及卫家众人的等待。
他们都在等他，等着他接下这道圣旨。
卫佚喉咙哽咽了下，他低下头，来到前方，接过贝公公手中的圣旨。
“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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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儿，既然圣旨已下，你又执意要娶那个孤女为妻，我们拦不了你，但她最多只能做个平妻。你正妻的位置，注定只能是四公主殿下。”
全天下，没有让公主做妾，让公主自降身份当平妻的道理。
“祖母，父亲母亲，佚儿明白，芯菡那边，佚儿会和她说清楚的。”
“好，既然如此，你把那个孤女接回卫家住吧，你们虽未成婚，但她一个人住在外宅毕竟无人照顾，而且要是传出去风言风语，说你在外面养女人，这话传到公主耳中就不好了。”
“是，佚儿知道。”
出了府，卫佚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沉重下来。
他望着碧空蓝天，不知如何面对叶芯菡，把今日之事说出口。
从六岁起，他就知道自己家和其他世家不同。
那些官员老爷，他们都有姨娘，有庶子庶女，而他们家，他的父亲只娶母亲一个，生的孩子也只有他和哥哥两个。
卫家的祖训，是不许后代子孙纳妾，除非娶的妻子三十多岁了还无所出。
卫佚曾想过，他和将来的妻子和和美美，恩爱白首，就像自己的父亲卫大将军和他的母亲时氏一样，一辈子恩爱，对话温柔，没有吵过架，也没有憋着气过夜。
他父母的日常相处，已从儿时起渲染了他，让他幻想过，自己将来也是这样的。
可如今，圣旨已下，他不得已要娶另一个女人搁在他们中间，让三个人都处得难受。
芯菡，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违背我对你许下共度一生的誓言。
季春的日头高照，叶芯菡在私宅醒来，一睁眼便被明媚的阳光照了眼睛，她用手挡了会，等眼睛适应了白天才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头不再疼了，但身子的虚，由内至外，须得对症根治。
叶芯菡知晓自己身体，所以没有理会，她下了床，挑了件薄衫穿上才推门走出房外。
日头正好的日子，天气已不再冷了，但她比旁人还要多穿一件。
出门，叶芯菡迎面看到站在外面杵着的卫佚。
她有些惊讶，惊他为何站那一动不动。
他不言，只是踱步走来看着她。
叶芯菡望着他欲说不言的模样，不由出言询问。
“卫佚，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该来的人，终究会来，正如该来的事，怎么躲也躲不掉。
卫佚深吸口气，手心的汗早已冒出。
“芯菡，今日宫中的传旨公公来府上传旨，陛下为我们赐婚，我可以娶你了。”
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叶芯菡本该说这句的，但醒来后的她性子敏感，见卫佚眉目忧愁，所以不免想偏了些。
“所以，你不愿意？”
卫佚沉浸在不能对她守诺言的愧疚中，因此一时没有领悟到叶芯菡这句话的意思，等他疑惑抬眼，正好对上叶芯菡平静的眼睛，他一下明白过来，拉着她的手解释。
“我没有不满意，只是，只是陛下又下了一道圣旨，要我下月迎娶四公主殿下。”
卫佚的声音越说越小。
叶芯菡算是明白了，但看着卫佚愧疚的样子，她又有些不解了。
“所以，你是不满意迎娶四公主？”
她的话，带着疑惑，带着询问，唯独没有难过。
卫佚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平静如水的眼睛。
她不因他要娶其他女子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