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眼睫颤了颤，回过神时，他已经将手撤离。
周驰站起身，沉声问她：
“家里有没有药？”
季黎下意识抬手摸自己额上温度。
手是冰凉的，触及头上温度微微烫手。
季黎眨眨眼，站起身，“先试个体温，也许低烧，喝了姜汤睡一觉，发过汗就能好。”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落后，大多数人轻易也不会闹什么毛病，所以人们还没有在家里备用常见药的习惯。
不像二三十年后，几乎所有家庭都有备药箱和常用药，人人都有基础的用药常识。
周家倒是有备一些药，也是因为周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好，才养成的习惯。
这时候最常见的退烧药，是那种白色大药片，也就是‘安乃近’。
但季黎知道这种药副作用大，到二三十年后就不常用了。
所以不想贸然用药。
周驰没说什么，盯着她去取了温度计出来，盯着她量体温。
“37°8，不算高。”
周老爷子从书房出来，就见季黎在看温度计。
周驰伸手从她手里接过，举起来表情严肃的看了看。
周老爷子，“小黎发烧？”
他转动轮椅绕过沙发，担忧的着季黎，“去卫生室打个退烧针，别烧起来更难受。”
季黎裹紧身上毛衫，浅笑说，“没事儿爸，没那么严重，我喝了姜汤，上楼捂着被子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37°8就打退烧针？
犯不上的。
周驰放下体温计，起身过去将温热的姜汤端过来。
“喝吧，喝了上楼睡觉。”
季黎接过来，捧着碗闷头喝。
周老爷子皱着眉，不认同的看了看两人，苦口婆心劝季黎。
“再吃片退烧药，保险一点儿，万一你烧高了，那可难受。”
周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好，因为受风高烧，折腾过好几次，难受够呛。
他自然是说起来这事儿就分外谨慎。
季黎不跟他争，喝完姜汤，就起身笑了笑，答应下来。
“我把药拿到屋里，要是半个小时不发汗，我就吃，爸别担心了，我不是小孩儿。”
周驰收走碗，淡着脸开口。
“你先上去吧。”
又跟老爷子说，“我不出门，一会儿上去看着她，放心。”
说完拿着两只空碗回了厨房，又拎了壶去烧热水。
季黎默默上楼。
周老爷子看看她背影，又看看厨房里闷声忙活的小儿子，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这真是喜欢了，照顾起人来也这么顺手儿，一点儿不避嫌。
又忍不住心里惋惜。
当初要跟季黎结婚的是小儿子周驰，该多好…
至少周驰绝不像周鸿那么混蛋不靠谱，小两口现在没准儿都让他抱上孙子了。
哪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不尴不尬……
周老爷子咂咂嘴，越想越心烦。
干脆转动轮椅去了院子里晒太阳，没再管屋里俩人。
周姨正坐在院子东墙边的池子边搓洗衣裳。
周老爷子瞧见她，就扬声喊她。
“小周！”
“唉！老先生。”周姨忙回头。
“小黎病了，正发烧呢，今儿午饭做清淡点儿，给她弄个热汤喝喝，啊，让她喝了冒冒汗，好的快点儿。”
周姨听了，连忙擦了擦手，正色答应着。
“好，我记下了，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去打个退烧针？”
周老爷子摆摆手，“暂时不用，周驰看着呢，没事儿，你先忙吧，看着点儿做饭。”
“唉，…好。”
周姨转过脸，继续默默搓衣裳。
又忍不住暗自嘶了一声，心里纳闷琢磨。
驰少爷看着呢？
说不上来，哪里有点奇怪…
——
季黎喝了姜汤，回屋就从柜子里翻出棉被，上床捂着被子取暖。
没一会儿，就眼皮子泛酸，想睡觉。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房门被推开。
她回头看，是周驰拎着只暖壶轻手轻脚走进来。
见她看过来，周驰眉眼冷峻，一边将暖壶拎到床边，一边从矮柜上拿了搪瓷脸盆下来。
毛巾放到脸盆里，倒了盆烫水。
又拿了桌上搪瓷缸，给她倒了杯热水。
季黎看在眼里，裹着被子翻过身，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你别忙活了，我真没事儿，我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周驰不以为然，居高临下睨着她。
“怎么就知道你睡着了，一定就发汗？”
季黎唇瓣嚅喏，“……”
周驰骨相流畅的下颚摇了摇，一手拎了写字桌前的凳子过来，就这么坐到她床边守着。
“你捂这么厚，要不发汗，睡着了还不烧晕过去？我守着你，你发了汗我就走，睡吧。”
他垂下眼，捞起脸盆里的毛巾，拎着毛巾一角，搅合里头的水，想让水凉的快点儿。
季黎看他这架势，是打算照顾她直到退烧。
她浑身不自在，神经都紧绷起来。
“……周驰，你不用这样…”
周驰淡淡勾了勾唇，“我这样怎么？大白天，你病着，还怕我意图不轨？”
季黎嘴角微抽，“……”
说话怪不收敛的。
像是一句玩笑话，却更让她尴尬了。
周驰掀起眼帘，笑睨她一眼，又垂下眼继续忙活。
“病了就好好养病，那么多胡思乱想，不怕自己费脑太过，真烧高了？”
“别觉得什么，你就当我回报你，替我在老爷子身边尽孝了。”
季黎脸上表情微微古怪。
这是什么歪理？能往一块儿扯吗？
周驰没看她什么表情，自顾自说着。
“赶紧好起来，我们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他拧干了毛巾，微微晾了晾，不那么烫了，才叠了叠敷在季黎头上，淡淡勾唇看着她笑。
“睡吧，有我守着，睡一觉能好。”
“明天就可以为你未来的打算，开始行动。我时间紧，尽量别拖延，否则万一你自己搬家，想想有点狼狈。”
毛巾微烫的温度从额上蔓延开。
季黎心窝里窜上一股暖意，舒延到四肢百骸，驱散手脚的冷意。
她静静看着周驰端方周正的眉眼，眼窝里泛起湿意。
尴尬的情绪被酸楚委屈取代。
季黎匆忙阖上眼，怕自己落泪。
委屈…
人生病太脆弱，才会轻易间情绪失控。
她不应该对着周驰，而觉得自己委屈。
她更不应该招惹他。
季黎掩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住，微凉的指尖摸到掌心汗湿，指甲掐疼掌心皮肉，才强憋住哽咽声，低低絮语。
“你在这儿，我睡不着的…”
她鼻音糯糯的，周驰只当是因为发烧感冒，并未多想。
他沉默片刻，声量放轻。
“你阖着眼休息，我尽量不吵到你。”
季黎，“周驰，你出去吧，我真的很想睡一会儿，可你在这里，我不自在。”
她脸往被窝里缩了缩，被子盖住半张脸。
周驰静静看着她黛笔勾勒似的眉眼，因为发烧，女孩儿白净的腮侧也晕染开粉色，看起来娇憨可爱。
往被子里缩的动作，和音腔的细软糯糯，都无比令人心软。
他唇线微抿，半晌轻声答应。
“好，你睡吧，我出去。”
又看了她几秒，周驰起身走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