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鸢大摇大摆地走进赵府，府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她有些好奇。
“人都去哪了？还有赵大人和云娇姐姐呢？”
被通知赶过来的管家连忙解释，“回小公主，府里的下人很多都被遣散回老家了，至于老爷……”
“老爷也回乡了。”
回乡？
墨十鸢这时候才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停下脚步，“你们这是打算搬走吗？”
不然为什么走的走，散的散，就连男主人也回乡了。
“小公主，老爷是有这个想法……”马管家欲言又止，“最近京城里的消息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
“……”
墨十鸢最近忙着皇帝老爹中蛊之事，听到马管家提起，这才得知原来之前有过赵云娇的闺中密友前来探望。
赵晋想着有昔日旧友陪伴，赵云娇可能会好一些，所以很高兴地把人给迎了进来。
那时候赵云娇见了那几个早早已嫁做人妇的夫人，但是那些夫人自视甚高，言语中不乏对赵云娇的鄙夷，后来赵晋生气，把那几个人都给赶了出去。
后来没人再敢来探望，京城里关于赵云娇的传闻也越演越烈，基本上没几句好话。
赵云娇整日把自己锁在屋里里，就连丫鬟都不见，赵晋怕又有什么不干净的话传进赵云娇的耳朵里，所以下令把一些仆役遣散，只留下一些家奴。
想着赵夫人的病是治不好了，赵晋本已打消回乡养病的主意再加上后来赵云娇回来，他更是没了那个想法，后来发生的种种又让他重拾回乡的心。
赵云娇现如今的心情是不适合留在这种人多舌多之地。
墨十鸢沉默了，之前赵云娇那么义无反顾地想要复仇，手段也毫不心慈手软，她都要以为对方是个刀枪不入的铁人了。
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墨十鸢被领着来到了赵云娇的门口。
木门紧闭，在管家敲门之后里面也没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传来一阵虚弱的回应声，“我不用膳了，端走吧。”
墨十鸢这才想起现在已经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
“小姐，是小公主来找您了！”
听到这一句，不知道为何，墨十鸢竟然有些紧张了，从里面传来“咚咚咚“的闷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紧闭的木门终于“吱呀——”一声。
门缝中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女孩脸色难掩失意，只是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亮晶晶的。
忽地莞尔一笑，“终于来了。”
赵云娇本来是没想吃饭的，但是听到墨十鸢说有些饿了，这才命人给墨十鸢准备晚膳。
“娇娇姐姐，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墨十鸢撅着嘴，十分孩子气，“鸢鸢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
赵云娇怔住，小公主千娇百宠，她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基本上都是皇帝亲自陪着她一起吃饭，顿顿都是小公主爱吃的，除了皇帝，还有她的贴身宫女还有皇帝的近侍……
眼下这么寒酸只有她一个陪着，倒是委屈小公主了。
赵云娇心底泛起一阵涟漪，酸酸的，她连忙点头，虽然自己没有胃口。
得知赵云娇要陪着小公主一起，马管家高兴地叫厨房又加急烧了几道好菜出来。
这三天小姐才喝了两碗粥，好不容易说要吃饭，可不得烧点好的去！
府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思及二人的口味，厨子加急做了几道菜。
有墨十鸢喜欢吃的荤腥，也有赵云娇平日里爱吃的清淡小菜。
赵云娇一点也不感觉到饿，怕墨十鸢吃得不开心，帮她夹菜又倒水的。
墨十鸢也毫不客气，一会儿指挥赵云娇帮自己舀鸽子汤，一会儿又叫她帮自己夹点素炒青笋还有小鸡蘑菇。
赵云娇忙得不亦乐乎。
“小公主，我家厨子比不得宫里，但是也是父亲当时花重金聘来的，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厨呢！”
墨十鸢吃了一口笋。
“呸！好难吃！”
说着，小脸皱巴巴地喝了一口鸽子汤，一脸痛苦，“这个也好难喝！”
“怎么会？”赵云娇大惊失色，这几道菜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吃过不下百遍，怎么可能难吃……
墨十鸢一脸不高兴地撅着嘴，“娇娇姐姐不信你自己尝尝。”
赵云娇连忙夹了一筷子青笋，清脆爽口，她疑惑着，又喝了一口鸽子汤，鲜甜鲜香，味道都很好啊……
赵云娇看向墨十鸢，只见那小公主筷子夹得飞快，腮帮子鼓鼓囊囊，小嘴吃的油光瓦亮，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狡黠。
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都好吃，你多吃点！”墨十鸢又给她夹了一块青菜，她身体虚弱，暂时吃不了那些油腻的。
真可惜，那樱桃肉，荷包里脊还有红烧狮子头就全都是她的了！
不知道为何，原本自己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但是瞧见墨十鸢大快朵颐的样子，她的肠胃好象咕嘟叫了两声。
再加上有墨十鸢的催促（撒泼打滚），赵云娇竟然也吃了一碗饭还有一碗汤！
躲在门口偷看的马管事眼眶都湿润了，又连忙转身叫下人去准备瓜果还有糕点。
“小公主，您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墨十鸢躺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赵云娇一怔，试探道：“您是说开酒楼？”
“bingo！”
“我听之前的丫鬟说你在算账管事方面很有天赋，想着自己想要开酒楼，这才想问问你。”
“娇娇姐姐，你现在在家里这么闷着也不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找点事情做，既能打发时间，还不白费自己这一身天赋技能……”
听着墨十鸢的话，赵云娇脸色渐渐发白，“可是，可是就凭我现在的名声，那些客人知道后恐怕都会避之不及吧？”
“开店靠的就是本事，要是因为你我的酒楼开不下去了，那也说明酒楼本身的经营出了问题，没有抓住顾客的心；同样的，要是我的酒楼足够吸引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掌柜就开不下去呢？”
赵云娇愣住，没想到墨十鸢小小年纪既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是……
她苦笑，“小公主您恐怕还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虽然我回来后就没有出过门，但是从之前的丫鬟口中我也能知道现在外面传的流言是有多么不堪！”
“要是仅仅是说我也就罢了，但是那些人竟然还牵连到我无辜的父母……”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说我的老父老母教女无方，说我赵府家教不严，根本不配留在京城……”
墨十鸢恍然大悟，这也是赵晋要搬走的一个导火索吧？
见赵云娇脸色实在是有些差，墨十鸢沉默了一瞬间。
“小公主您今后还是不要再来赵府了，唇舌无眼，您年岁尚浅，臣女真怕那些话也殃及到您……”
墨十鸢还是沉默。
赵云娇心口泛着酸，小公主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很喜欢这小小年纪就聪明善良的女娃娃，但是……
两人的身份注定日后是不会再有牵扯了。
就算小公主不在意，那皇帝呢？
皇帝那么宠爱小公主，总不可能也看着自己的娇娇儿被流言伤害吧？
见墨十鸢一直沉默，赵云娇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于是连忙起身，想要离开，可谁知墨十鸢蓦地开口。
“娇娇姐姐，你觉得你有错吗？”
赵云娇愣住，眼神茫然，“我不知道，但是估计是有吧，是我让父母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而且……”赵云娇只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人掐紧，“我现在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名声也很差……”
“名声好坏全凭世人定夺，清白与否只有自己知晓。”
“娇娇姐姐，做了错事的人并不是你。”墨十鸢拉住赵云娇的双手，“那些干了丧尽天良之事的人都没有觉得羞耻，你又为什么要觉得可耻而羞于见人呢？”
“你从来没有干过伤害别人的事，听之前的丫鬟说你知书达理，明明是小姐但是又从不会自恃身份起欺压丫鬟们，相反的是，你觉得她们可怜与父母分别，经常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大半来补贴她们，丫鬟都对你赞不绝口。”
赵云娇沉默了。
“还有之前在永乐宫服侍过你的宫女，她们对你也是称赞有加，觉得你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她们不认识几个字你也从来不会嫌弃，经常会给她们讲故事，还说你只是比他们幸运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这才懂得多了点，你走之后她们还经常跟我念叨你呢！”
“你样样都好，只是因为一个歹人起了坏心就这么妄自菲薄，也听信那些不了解你的人的话，但是和你接触过的人都是称赞你的呀！”
赵云娇怔怔看着这个就算站在椅子上还没自己高的小女娃，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住。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
父母都爱她怜她，但是怕她胡思乱想，也从来不会跟自己说那件事，她被人掳走的那段时间就好像成了全家人心口上的疤。
只要一触碰就生疼。
但是如今被小公主昭然若揭地掀开，她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堵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被放下，只觉得浑身轻松。
“娇娇姐姐，我今日和你说这番话不是想着逼迫你去帮着我管理酒楼。”墨十鸢目光诚恳，“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子不应该被别人的过失给打倒。”
“……”
对上这么一双诚挚的眼睛，赵云娇鼻子一酸，反握住墨十鸢温热的小手。
一墙之隔的屋檐下，匆匆赶回来的赵晋早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