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赏了什么？”
进宫后见的皆是冷冰冰的人与物，关翎与婵月一样，看到热腾腾的鸡汤十分新鲜。
论起来，宏明最厌鸡汤，几乎到了闻鸡变色的地步。
他铁定想不到，哪日她能因为喝上这么口热汤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皇上赏了元妃娘娘一对环龙玉佩，五串鲛珠。赏了成妃娘娘阿黎散的琉璃海国时计。赏了李昭媛夜明珠一对。又送了皇后血珊瑚手串二十串。”
元妃出身王氏，见惯了奇珍异宝，唯有皇室御出，与南海进贡之物不多见。
无衣赏她的鲛珠、玉佩，应该颇称她心意。
成妃出自纪氏。
古书里有人揣测白虎国的后人去了西境。
阿黎散的工匠技艺与纪氏各有千秋，赠成妃阿黎散的机关时计，展示异国手艺，怕是有敦促纪氏精益求精的含意在内。
至于李昭媛……
关翎莫名不快了一下。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宫里的夜明珠说珍贵确实珍贵，说稀罕算不上稀罕。
那无非是个夜里照明的玩意儿，李司马这般身份不至于当成宝。
关翎所能想到赠珠的含意，唯有《节妇吟》的典故。
无衣此举到底对她有意还是无意？
“血珊瑚的手串不过是寻常打发宫女的小赏赐。皇上赠了皇后二十串血珊瑚，明着是赏她，跟其他娘娘一比简直是羞辱呢。”
婵月不知道她琢磨什么，只顾自个儿嘀咕。
“听说昨日册封大典上，皇上脸色冰冷，没看皇后殿下一眼。举行合卺礼时，他到了凤梧宫门口即刻转身，与皇后怕是结下梁子了。”
素月担心皇后的气算到水悦秋头上，忧心忡忡地告诉她。
“那也只能怪皇后殿下不好。”
婵月倒是不以为然。
“你们有没有听说，当初皇后如何追秦王的？皇后殿下在七夕宴上对王爷一见钟情，哭着闹着要嫁给王爷。那时候她刚刚十四岁，费宗主不依，为了与秦王结亲，将秦王妃嫁过去，皇后寻死觅活了好几回。”
这件事京城不少人知晓，话本里提过。
秦王十八岁时由边境返京。
世通帝明里思念长子召他回京，暗地筹措指婚。
费皇后恰是那一年遇到他。
她比秦王小四岁，比无衣大三岁，费家的嫡次女比她小了十岁，老宗主算计来算计去决定把她嫁给无衣，选了时年十六岁的旁支小姐配给秦王。
邹夫人不知与皇室有怎样的缘分，这辈子嫁给秦王，下一辈子又嫁给宏明，两辈子有名无实的婚姻。
“秦王去了尘寺为战死将士祈福时，她跟到了尘寺，在王爷厢房里点迷烟。偏巧那晚伯海郡王与秦王换了房间。郡王爷差点非礼寺僧，沦为京城笑柄，至今记恨她。”
秦王原来那么早就开始挨费家的迷药了，这件事关翎倒是不知道。
“满京城知道皇后喜欢秦王，皇上怎么接纳她？我听说当初商议婚事时皇上连连反对呢。可惜太后出自涂氏，太皇太后出自王氏，费氏无论如何要拿下本朝皇后位置的。太上皇顾忌这个那个，不得不答应。”
婵月不由叹了口气。
“听你这么说，皇后对秦王爷一往情深，应当不会为难咱们姑娘才对？”
素月问婵月。
她是秦王的人，不过不大关心男女私情。皇后旧事她有所耳闻，印象模糊，只得请教爱打听各类风月逸闻的婵月。
“皇后不中意皇上是一码事，记恨我是另一码事。”
关翎接过了她的话。
“皇上因秦王冷淡她，是合了她的心意，因我冷淡她却是拂了费氏的面子。何况……”
她欲言又止。
水悦秋与秦王有染的传闻被秦王妃闹得街知巷闻，婵月当然也听说了。
“哎呀，皇后殿下那么喜欢秦王爷，秦王妃又搬弄是非，她肯定恨我们姑娘的。”
明明同是无衣后妃，却因为另一男人彼此计较，也是奇了。
“难怪皇上命御医隔三差五来为姑娘请脉。”
素月茅塞顿开。
“既然皇后殿下对姑娘怀恨在心，确实应该严加防备。”
“太医院的院使常年由费氏担任，太医院来人说不定更不安全。”
关翎恰是担忧于此，所以不愿太医院经常来看她。
她瞧了一眼手里加了补气药材的鸡汤。
“是药三分毒。药膳说得好听是滋补身体，补多了一样能要人命。衣食住行，其他三样避得，单单吃饭避不得。太医院的人有心动手，简直防不胜防。”
“那我们可以拜托……”
素月差点说出叶士诚。
秦王远在边关，鞭长莫及，何况他自己也受人忌惮。以她们的处境，将叶士诚拉上船有莫大裨益。
关翎盘算时殿外传来脚步声，无衣一身雪粒由殿外进来。
进殿后，小公公收了他外罩的披风，不过衣袍上仍沾了雪水。
关翎速速命人取来薰暖的衣服，替他更衣。
“今日下雪了吗？”
她贪图暖和，起床后没离开御和殿一步。门窗又关着，她不知外面天气。
无衣听出她起床不久，笑着把她手拢在掌心。
“这让人听去了，以为我昨夜将你如何了。”
关翎“忽”地红了脸。
“小女子是……”
“以后该称自己‘妾身’了。”
无衣将她搂进怀里。
册封夫人无册封后妃那么大阵仗，他今早封她为“夫人”，她尚不知此事。
“想要什么赏赐？”
通常册封夫人，赏些布匹纹银。无衣抱着她，觉得她清瘦了些，于是借机调侃。
“朕是不是该赏水夫人几车糕点果品，免得人以为宫里吃不饱饭。”
“嫔妾真的可以求任何赏赐吗？”
关翎抹不掉心底的疑惑。
无衣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嫔妾要一对夜明珠。”
那是无衣今日给李昭媛的赏赐，关翎想知道他此举有何用意。
无衣的脸色果然微微发白。
“为何要夜明珠，御和殿里不够亮么？”
他松开了她的双臂，背过身，避开了她的目光。
“嫔妾想要明珠一对，来映照金花白雪，免教烛泪成双。”
无衣躯壳下的灵魂，有没有那万千之一的可能，是她所猜，又不愿意他是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