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比预想的更漫长。
院里几个男人过了十五就熬不下去了，摩拳擦掌在院子里跃跃欲试。
伊萨模仿过一次靳月夔的枪法后，又试着用他的枪演练过几遍。
很快，他发现修气士的长袖动不动卷住枪身，很难挥枪。
“东莱仙门也有用长兵的人，不过仅是少数。大部分人以练剑为主。”
“为什么？”
靳月夔一解释，伊萨立即追问。
“因为剑，归根结底是一种礼器。仙门追求的是礼，而非武力。”
靳月夔接过他抛来的枪，插回枪架上，丢给他一把宝剑。
“剑两面有刃，容易自伤。论及挥砍，又不及大刀易于施力。单说实用性，不堪大用。”
伊萨在马背上挥舞的是长刀，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为何要执着以剑为武器？”
“正因为难用，才要用它。”
沉舟由他手里的剑鞘，抽出了宝剑。
日光下，剑刃明光雪亮。
“伤人者，易伤自身。这是每个习武的人需要记住的事。”
“真希望后宫的娘娘们也能学习一下武德。”
翎儿跟尾济在旁边撑着腮帮子，蹲在地上看他们。
“娘娘这么想了，做皇上还有什么乐子？”
尾济依旧变成苏檀的模样，跟她挤做一排。
“你觉得这是乐子，怎么不去做皇上？”
“我年纪小。”
尾济边说边不忘啃杏干。
沉舟把甄映雪体内的红玉交给靳氏没几天，龙溪趁夜派黑衣人送了大堆点心、果品、补药、首饰与替换衣物过来。
为免沉舟去多了王记提银子，引来王继卿的怀疑，外加感谢皇后救二公子于水火之中，靳氏额外送来大叠银票。
尤其是强身健体，舒筋活络的药材，里里外外几大挂。
知道皇后中了百日晴，皇上八成吓坏了。
为了不糟蹋东西，尾济负责吃果品点心，翎儿负责喝药。
关翎现在听旁边“嘎吱”、“嘎吱”的声音恨得慌。
“我能不能学？”
她拍了拍衣服，站起身，问靳月夔。
“殿下若是为了健体？”
“健什么体？”
不等他反应过来，关翎跳上前向他踢出一击。
鹤公子与伊萨对付九头繇那晚，靳月夔见识过皇后的身手，再加翎儿力气比鹤公子小得多，一翻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习武易有闪失。殿下不可冒险。”
靳月夔抓着翎儿的脚脖子行拱手礼，差点把她倒提起来。
伊萨赶忙上前托住她。
“靳公子自小练武，仍不免伤筋动骨。你学他，弄得一身是伤干嘛？”
伊萨架着她，触及她的右手。
“何况你右臂不方便，遇到危险应该第一个逃走。学来做什么？”
关翎由他怀里蹦了下来。
“什么时候遇到危险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万一跑不了，好歹抵挡几下。”
她这话勾起了伊萨在麦鲁夫的回忆。
但他很快想到了她跟沓古托动手的样子。
“不行，让你学了，你肯定更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
“靳家多是外家功夫，恕臣直言，殿下想学也学不了。”
靳月夔看了眼少女的右臂。
见她不服气，于是一指枪架。
“殿下可能舞动那把枪？”
靳月夔平时练武的长枪有数十斤重。
翎儿提水都费力，当然拿不动那把枪。
那是来鹘霜后买的普通武器，并非定制的兵器。
专门习武之人有自己趁手兵器，有些铁枪环刀甚至重达百斤。
这几个人能一手轻松抓起她，因为平时常举比她更重的东西。
“别闹了。”
伊萨在她耳旁小声说。
“殿下有意，不如学一下拈花飞叶。”
白光划过，一张纸条把靳月夔的长枪斩成两段。
靳月夔皱着眉，叉起腰，盯着站在主屋前的沉舟。
“你赔。”
*
“翎儿枪都拿不动，怎么可能用纸条斩断木头？”
伊萨站到了尾济旁边。
“是计谋啊。”
尾济继续捧着脸，假装能看到场中人的动作。
“什么计谋？”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计谋。”
沉舟要教翎儿御气，靳月夔不以为然。
关于御气，他没沉舟内行，只能干看着。
“殿下因肩后的伤断了筋脉，故此右臂无力。假如能学会御气，说不定能行动如常。”
他这话倒是没错。
沉舟自身便是例子。
“修炼御气的人是不是全跟他一样？”
伊萨轻声问尾济。
“上了年纪的修士，有些跟他一样，以气御体，代替义肢。不过他……”
尾济歪了歪头。
当今圣上既然放心他来此，应该知晓他的底细。
毕竟沉舟不是普通人这一点，能看得见气路的人一眼即知。
正常人四肢活动贯通气脉，而他以气牵动四肢。
比起说是人，他更像傀儡。
单凭这点，又不能说他并非是人。
也有练气至化境的人喜欢做这类炫技之举。
总之，一般人做不到他做的事。
翎儿听沉舟解释了半天，依旧不明白怎么用腕子的力气把纸片打出去。
他干脆握住了翎儿的手示范。
伊萨见状有点沉不住气。
“你们到底到了哪一步？”
尾济突然杀出一句。
“……你的年纪关心这种事儿做什么？”
伊萨有些难堪。
“我得知道，你们俩我帮哪头儿啊。”
尾济倒是没那么拘谨。
“翎儿的意愿不够清楚吗？”
嘴上逞强，伊萨心底仍是因他这句话忐忑。
尾济站起身，变作了纪归鸿的模样。
“错过一次的选择，以及从未做过的选择，换你，你选哪个？”
伊萨无言以对，好半天勉强挤出一句回他的话。
“你倒是一点也没考虑过华英国的皇帝。”
“嫁给皇帝既不安稳也不快乐，除非图慕虚荣，我真想不出有谁渴望那个位置。”
“嫁给皇帝要是仍然不算安稳快乐，嫁给百姓更没可能。”
“那倒也是。”
尾济干脆地点头认同。
“凭翎儿的长相嫁进普通人家，这家也是断不可能安稳了。”
怀璧之罪，自古如是。
百姓的安逸，无非一无所有，乏人问津。
伊萨突然想起尾济见过十一娘。
“她是……怎样的人？”
“谁？”
“不要明知故问。”
“哦。”
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尾济明白了他的意思。
“端庄，大气，活泼，明理……是世人口里称颂女子的典范。”
伊萨意外他嘴里吐出一堆恭维话。
“我差点以为她是女神。”
尾济意味深长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