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辆银色的bYd轿车驶出医院大门。
驾车的女子抿着嘴，双肩微微耸动，清丽的脸蛋逐渐憋红了起来。
看了一眼倒视镜，后座上，老人郁闷的表情，让她终究是没忍住，“噗哈哈”地笑出了声。
鲜少能听到她会发出这样的笑声，事实上，这样欢快的大笑，可能是最近几年里破天荒的头一回。
直到车子并入主路，看到老人的脸色愈发阴沉，笑声才逐渐停歇，然而仍是感到十分好笑。
一脸灿烂地望一眼副驾驶上的男朋友，他镇静自若地目视前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师父，您别生气，他就是一副浑不吝的性格，对我也是这样，不是有意要让您难堪的。”
诚恳地帮着做出解释，旋即用力瞪一眼男朋友，神色中倒没有太多责备，反而又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唐忘机老人不至于动怒，只是想到适才发生在擂台上的那一幕场景，不由得感到有些恼火。
原本也没想真要把陈阳如何。
虽然以给叶家一个交代为理由，将他叫了过来。
但真说起来，一个叶家而已，远不至于让老人真要为此给出什么交代。
本来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陈阳当前的实力，即便真动起手来，自然也能把握好分寸，不会让他伤筋动骨。
可他像个无赖似的躺在擂台上，一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态度，这边总不能倚老卖老，继续把他打一顿。
所以最后也只得郁闷地结束了试探他的想法。
十几分钟后，车子泊入柴火鸡门店前方的停车场。
陈阳先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搀着老人走了下来，往门店中走去。
正值饭点，门店中生意火爆，菜肴的飘香，混着柴火的味道扑鼻而来，人们的说话声也显得颇为喧嚣。
因为有提前预定包厢，这样的喧嚣倒也很快就被隔绝开来，请老人落座之后，两人也都挨在一起坐了下来。
“刘家那边来电话说你是刘国强的孩子？”
“呃，应该算是吧，也的确是喊他爸爸来着。”
“那你知不知道为了帮你摆平这件事，刘国强要付出多大代价？”
“现在想来是有些鲁莽了，但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有理由退缩，没打死叶轻舟都算轻的了。”
“真要死了人，现在我们就不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你也还算是有些分寸。”
“被人那样挑衅，当然是要打回去的，但真要杀人也还不至于，话说回来，真要的杀人的话，就该学电视里演的那样，做的无声无息了。”
一顿晚饭便是在这样平平静静的聊天中开始进行。
老人年岁已高，喝起酒来反倒比年轻人更猛，一整瓶茅台下肚，似乎还不过瘾，最后却是因为柳蒹葭的横眉竖眼方才罢休。
老人悻悻地放下酒杯之后，她抱有强烈的好奇心道：“师父，您是不是知道幽灵的真实身份？”
“你为什么要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呢？”老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幽灵是谁，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你先来评估一下，幽灵的危险等级是几级？”
柳蒹葭显然是早就做过了这样的评估，脱口而出道：“从几次事件来看，幽灵对我们其实并不具备太大的威胁性。但是这次事件之后……就不太好说了，没人知道他会将报复做到什么程度。”
“既然已经有了不具备威胁性的评估，那你们为什么要招惹他呢？”
“这个……”
“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却是搞得这么复杂，而你不对这件事情进行反思，倒是还在纠结幽灵是谁……随意树敌，这是我教你的本领吗？”
对于张秋生那些人，老人自然不会这样严厉地训斥，但对于自己徒弟，当然要开诚布公地将她批评一番。
一个人如果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任凭你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抵达终点。
柳蒹葭抿了抿嘴，虚心接受了师父的批评教育，偷偷看一眼陈阳，好家伙，小贼闷着头，一副专心当个干饭人的样子。
就不知道出面帮着解围一下嘛。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下一刻，他抬起头，冲桌上的茅台酒瓶挤眉弄眼，这边也就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师父，我再去给您拿瓶酒。”
“多拿一瓶……陈阳也要喝的……”
“你也要喝？”
“嗯？……我不喝啊。”
唐忘机：“……”
一顿晚饭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吃完。
等到柳蒹葭前去结账，老人又忽然扯起话题：“上个礼拜发生的事你听说了吗？”
在陈阳一脸茫然中，又是自顾自说道：“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继续闹下去，最终获利的也只是别的第三方。”
陈阳笑了笑。
“幽灵是个什么人呢？”老人紧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望着陈阳，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说道，“我猜只是一个想要过一点平凡的生活，平日里谈谈恋爱，和女朋友打打闹闹，充分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人间烟火，几次出手，也都是被迫进行的还击。这样的人，就算再神秘，对我们也不存在敌意或是威胁，既然是这样，大家当然也可以互不打扰和平共处，你觉得呢？”
陈阳喝了一口荞麦茶，笑着说道：“这样的提议倒也是很中肯的了，不过您怎么会和我说这个呢？”
“其实有个问题我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老人平和地说道，“一个身家清白，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不可能有深厚的阅历，何况还有让人感到可怕的实力。但假如他不是个普通人，比方说，他具有某种奇异的力量，专业一点的说法，他是个自然进化者，这些问题其实也就很好解释。”
“自然进化者……”陈阳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概就是像您说的这样吧，真是奇特。”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自然进化者，又何必与一些匹夫计较，一时的意气之争，杀一些人，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然而这样的行为除了搅得满城风雨，事实上一点实质性的意义的都没有。”
“呃，你们……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完美的伪装，外形、声音、甚至包括其他的很多方面，清清白白的身家，没有任何纰漏的成长轨迹，在人类的常识范围内当然看不出有丝毫问题，但是这些东西一旦有了被推翻的可能，就有可能像奇迹一样的发生，哪怕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在一些事情上，只要是合理的推断，就不太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进行证明。”
老人和蔼一笑，做出总结：“从今往后，黑冰台不会有人再找幽灵的麻烦，作为交换，你觉得他应该付出什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顿了顿，陈阳又补充道：“反正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到正常的生活。话说回来，干嘛成天盯着一个幽灵不放呢，或许他就像您说的，只想过一点平凡的生活。可是别说是他了，就连我，也被你们绑了两次，这就很讨人嫌。”
老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所以事情到此为止……”
“你们在聊什么？”柳蒹葭开门走了进来，一边上前去帮老人解下身上围裙，一边问道。
陈阳说师父让我早点把你娶回家，他老人家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大红包呢。
柳蒹葭自然知道他是在信口胡诌，白了他一眼，搀着老人起身朝门外走去。
不承想老人摆明了存心使坏，大抵是像个老顽童似的报复陈阳在擂台上的无赖行为，朗声说道：“他倒也没说假，只是他有好几个女朋友，徒弟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花言巧语给骗了。”
柳蒹葭蹙眉望着陈阳。
顿时间，陈阳感觉她的眼神中有刀子，隐然冒了冷汗，急忙狡辩道：“老人家，不带您这么坑人。蒹葭，毁谤，他毁谤我啊。”
柳蒹葭冷哼一声，随后却是说道：“刚才家里来电话了，让我带你回京都一趟。”
“啊？！”
“啊什么啊。”柳蒹葭像个霸道总裁似的，“劳动节，跟我回京都。……听见了没？”
老人发出一声冷笑：“一个怂包蛋，料他也没这个胆量。”
“喂，老人家，您别激我。”陈阳翻个白眼，“去呗，不就是陪你见爸妈么，有什么不敢的。”
见他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人便是小声说道：“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还没给他说过。”柳蒹葭也是放低了声音，“师父您可别现在说，我怕吓着他。”
老人望了她一眼，唉声叹气道：“你真是我的傻徒弟。”
唐忘机此次来林城只是顺道，当然也是趁机处理一下这边最近发生的麻烦，不会在这边停留太久。
三人到了停车场，陈阳便与师徒两人分开，目送着车子远去，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随即撇了撇嘴，悠然自若地往碧水蓝天走去。
心情谈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这大抵便是人生的常态，哪有那么多的喜怒哀乐。
倒是对于京都之行，不由得认真思考了一番，要不要去，以及……去了之后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