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蒹葭持枪小心翼翼走入一座墙体斑驳的陈旧建筑。
就在教学楼旁边，是以前的劳改农场留下的一个大会场。
农场迁走之后，很多建筑早已被拆除，唯有这一小块还在见证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建筑几乎保持着原貌，包括里面的阶梯式的空间，也是学校用于做文艺汇演的地方。
只是现在里面的桌椅几乎遭到了完全的破坏，或是被拆除，或是破破烂烂的杵在地上。
迷雾依旧算得上浓郁，柳蒹葭还看不清剧场的全貌，但方才的那道声音，分明就来自这里。
摸索着潜伏进去，没一会儿，蓦地，一条人影像是大黑耗子似的，嗖的一下从前方雾团中闪过。
身处化不开的浓雾中，视距不佳，柳蒹葭还没来得及多想，一片阴影便陡然朝她罩来。
待到这片阴影出现在视线中，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从高处当头砸落而来的桌子。
仓促间，飞身抬腿猛地踢出一脚，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整张桌子被踢散成漫天飙飞的碎片。
在这碎片之间，突兀地闪出一道身影，同时一抹刀光带起刷的一声破风，飞速向她斩来。
身体敏捷避让，同时扣动扳机，“砰、砰——”两颗子弹飞出去，而那人竟也十分迅捷地避了开去。
“什么人？”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然而有时候却是需要这样的废话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敢对我开枪？”一道冷漠的声音在迷雾中乍起，“那你就先去死吧。”
诡异的气旋搅动间，伴随一串“哒哒哒”的声音，白雾浮动，现出了橘冥夜持刀猛冲的身形。
只见他脚踩木屐，双手握着一把刃长超过了80cm的太刀，腰间还挂着一把胁差，从白雾中猛地冲了出来，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
那一刹那间，柳蒹葭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那名池樱千幻的特杀，表情倏然一变，抬枪便射。
又是“砰、砰”两声，子弹出膛的同时，飞快地朝一旁进行闪避，对方却是魅影般地压了上来。
这是柳蒹葭首次直面一名特杀，当梳着丸子头的武士挥刀朝她身上斩下来时，嘴角露出了冷然的笑容。
几乎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完全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抱着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心，射出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
“砰——”
枪声在空荡的会场中传出回响，身前的武士终于放弃了将她必杀的决心，在她扣动扳机时，身体已然朝一旁避让。
而他手中那锋利的刀刃，原本是要给她一记狠辣的袈裟斩，由于这一避让，刷的一下，在她手臂上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就在下一刻，橘冥夜忽然抓起一把残旧的椅子，迅猛地一挥，重重地拍击在她身上。
下意识地举手挥挡，然而身体还是随着这股大力飞出去，双臂增加了更大的痛感，仿佛是碎裂了一般。
几乎是在飞退出去的一瞬间，小腹上便又挨了一脚，使得飞退的速度更加迅猛，轰的一声，砸落在一堆烂椅子中间。
血从手臂上的伤口中流淌出来，胃中更是翻江倒海，被踢中的小腹传来一阵绞痛，嘴角也挂上了鲜血。
首次直面特杀的女人，以惨遭碾压的方式顷刻落败。
然而，即便浑身上下已是疼痛难忍，她仍旧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颤抖着手，摸出了战术套中的匕首。
“你们华夏人还真是倔强得很……”
白茫茫中，橘冥夜的声音淡淡的，带上一股因为极度愤怒催生出来的冷漠。
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柳蒹葭面无表情的凝视前方。
眼见着武士从迷雾中缓缓走来，她的声音更加清淡：“而你，只是一个战败的民族生出来的垃圾。”
这句话彻底的惹恼了橘冥夜。
他突然加速，从迷雾中魅影般的冲了出来。
几乎不给女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脚便踹上她的胸膛，砰的一下，柳蒹葭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
再次重重的落到一堆烂椅子中间。
咽喉涌起一股腥甜，鲜血无可抑制的从口中喷出，浑身剧痛，挣扎了几次，却没能站起来。
“暗夜行者，也不过如此。”橘冥夜发出冷笑与嘲讽，“劣等人就是劣等人，你在与我死战，而那个所谓的幽灵，却就躲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哈哈。”
幽灵：我他妈没易容，勿cue。
白雾在微风中流动，橘冥夜握着太刀，快速地走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在举起刀来的那一瞬间，幽灵叫了他一声。
“橘冥夜。”
陡然响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西游·降魔篇》里，孙悟空在山洞中喊“猪刚鬣”的声调。
“怎么，终于看不下去了，想要求我饶了她吗？”橘冥夜冷笑着看向会场的某个方向，幽灵就在那一堆桌椅的后面。
“你藏在挪威冰雪小镇上的女儿今年应该七岁了，对吧？那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幽灵漫不经心的语调：“谁又能想到，像你这种只喜欢阳光，讨厌风霜雨雪的人，会把家人藏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小镇上呢。”
橘冥夜忍不住皱起了眉，放弃了身后的女人，疑惑着走向幽灵。
即便是他这样冷漠的杀手，世界上也会有让他在意的人和事。
而他心中唯一存在的一份温暖，恐怕便只有那个七岁大的女儿了。
此时被幽灵突兀地说了出来，让他感到深深的困惑，却又忽然地笑了起来。
“老实说，在我所认识的女性中，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你的这份成绩。”
“譬如彼岸花？”
“你居然知道她？”
“好稀奇哦，橘冥夜，彼岸花，藤田根一，你们三个不是池樱千幻的特杀吗？你好像觉得这是很隐秘的事。”
在这样的对话中，橘冥夜的身体停了下来。
听着幽灵一一细数出三人的名字，他刚舒展开的眉心又深深皱起。
难道说暗世界的人们做出的那个猜测真是正确的？
幽灵是黑冰台的人，所以此次行动，是华夏这边事先准备好的陷阱？
可即便是这样，黑冰台……当然也还包括其他的杀手组织，大抵是不会知道他们名字的。
因为在一年以前，他还不叫橘冥夜。
藤田根一也是半年前才用的这个名字，除了彼岸花，出道至今就没换过代号。
事实就是这样，名字在杀手而言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只要愿意，一天一换都行。
“难道你曾经是池樱千幻的人？”问出这样的猜测，橘冥夜继续走向幽灵。
而这一次，幽灵似乎没打算再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从那堆桌椅后面走了出来，在会场的舞台上等着他的到来。
“对于你这种将死之人，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呵呵，看来你很有自信。……同样的，对我来说，你也只是个将死之人。”
“你确定？”
“非常确定。”
透过浮动的白雾，两人终于能够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
橘冥夜因为打空了全部子弹，此刻手上只有常用的佩刀。
因此停在原地，打量着幽灵身上是否携带枪支，毕竟他可是一位神枪手，不得不防。
同时他也大感意外的发现，幽灵竟然就是那个名叫陈阳的少年。
在看到少年的面容时，他不由得愣怔了一下，但随后又很快释然了。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应该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事，然而幽灵的年纪让他成功欺骗了所有人。
此时想想，或许还应该算上他那十分奇特的变音。
毕竟一个人的外表可以做到伪装，但想要改变声音却非那么容易。
一个惯于伪装成女人，并且看来还很小的少年……橘冥夜不得不承认，幽灵将自身隐藏得特别完美。
不过他现在死定了！
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他。
继续朝幽灵走去，脑中始终回荡着他那些特别令人恼火的话音。
因而表情迅速地变得狰狞起来，飞快拔出了胁差。
“似乎也没必要深究你的真实身份。”他冷然道，“我会用父亲留下的这两把刀，把你砍死在这里。”
幽灵却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前方无比熟悉的“老朋友”，依旧以干净的女声说：“汝彼母之无恙乎？”
橘冥夜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幽灵说：“你母亲还好吗？”
这可真是……
橘冥夜听了，立刻瞪圆了双眼，眼中几欲喷出火来，额头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仅仅只在几秒钟后，所有喷薄欲出的怒火，化成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而当他涌现杀意的时候，也是头脑最清醒的时候。
毕竟他能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卒，一步步攀登成为当今池樱千幻的三大特杀之一，靠的绝非只有一腔怒火。
下一刻，橘冥夜持刀冲了出去。
锐利的眼神犹如他手上两把锋利的刀，冰冷而又残忍。
身上透发出的强烈杀意，犹如冷泉般喷薄而出，使得周遭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没有怒不可遏的大吼大叫，面容冷峻，一切平静的仿佛只是一个在执行斩杀指令的机器。
随着他的疾冲，带起一股奇异的风力盘旋而过，吹开白雾，也吹开舞台上深积起来的尘埃。
烟尘飞扬，他一步踏上舞台，而看起来必将死于他刀下的少年，却只是在将匕首横档在胸前。
“去死吧！”他终于用力地吼了一声，挥刀斩了下去。
陡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控制了一下。
很短暂，仅仅只是让他的动作出现些微凝滞，迅即清醒过来，携着重力的刀锋继续一往无前。
然而当他出现些微凝滞的这一瞬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事。
砰的一声，就在太刀已然来到少年的脖子，而胁差即将划开他的肚子时，枪声响起，一颗子弹没入了橘冥夜的眉心。
砰、砰、砰……接着枪声又一连响了五下，直接轰烂了橘冥夜的天灵盖。
打空了子弹，少年往枪口吹了口气，接着看向倒地不起的尸体，“妈的，牛逼个啥么，he~~tui~~~”
孩子气般的在尸体上踹了两脚，然后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焦点着重锁定被打得稀烂的脑袋。
在迷雾散开之前，擦掉从竹叶青那里拿到的转轮手枪上的指纹，丢掉。
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女人，叹了口气，耸耸肩，默默转身，从舞台后面离开。
这是柳蒹葭距离幽灵最近的一次。
然而在重重白雾的遮掩下，终究未能看清“她”的面孔，实际上，她连幽灵的影子都没看见。
哦不，看见过一次，刚进来时的那只大黑耗子……
枪声还在持续，不过那已经和陈阳无关，白雾消散的很快，他离开校区的速度也很快。
翻出围墙，走过一条小巷，前方出口便是通往第七大道的宽阔马路。
到得此时，那颗其实一直扑通扑通猛跳的心脏，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张开双臂，十指交叉着抱住后脑勺，慢悠悠走着，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脑中乱七八糟，却又好像一片空白……
直到腕子上的手表突兀地响起一阵急促蜂鸣，伴随有剧烈的震动。
刚安静下来的心又是一惊，迅速抬手一看，是李青瓷发来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