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如果沈栖棠还看不出太后的意思，那她就是白活了。
她知道，太后这样就是嫌弃了自己。
虽说她是想要依附于强权，为她阿娘谋个出路，报复沈伯远。
可这强权看不上她，不愿她靠近，那她也不会腆着脸硬凑上去。
就看到沈栖棠不卑不亢的福神行礼，她也不答太后的话，只是道：
“启禀太后，臣女的夫子让臣女午时必须回书院，臣女该走了！”
若是以往，太后看到沈栖棠这样说，是要夸一句小姑娘有眼色，会给自己找台阶的。
可是现在，她觉得沈栖棠这就是在耍心眼儿。
她冷哼了一声，决定还是要好好教沈栖棠一些规矩。
于是就道：“且慢，你同哀家走几步，哀家有话跟你说！”
顾栖乐见状，连忙开口：“太后，我跟你们一起。”
“你们看着栖乐公主，没有哀家的旨意，不准她跟上来！”太后对身后的几个嬷嬷命令着。
她是觉得顾栖乐跟着，定会替沈栖棠说话。
她不想又乖又活泼的孙女儿让沈栖棠给带坏了。
太后的嫌弃已然写在了脸上，沈栖棠怎会没有看到，她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失态，放慢了步子，跟在太后身后。
这样走了一会儿，正好到了御花园的秋千处。
太后停下脚步，转身，冷冽的目光就如同锋利的刀子一般，要将沈栖棠凌迟。
沈栖棠没有与她对视，始终是低着头，恭敬的等着她开口。
太后绕着沈栖棠走了几步，挑起她的下颌，仔仔细细的看着这样一张脸：
“倒是有几分像皇帝。”
沈栖棠知道，太后这样说，可不是夸她。
此时她若以像皇帝为傲，那定然要犯了太后的忌讳，惹太后不悦。
于是，她就慢慢的开口道：
“回禀太后，曾有道士说臣女这张脸是几百家之长，像的是世间最好看的那些人，而非自己的父母。”
所以，她没想过攀附皇帝。
也没想过真正做皇帝的女儿。
太后不必那般紧张，防备她。
“牙尖嘴利！”太后并不满意，松开了沈栖棠的下颌，冷冷道：“跪下！”
沈栖棠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只能跪在地上。
这地上的鹅卵石是一颗一颗的立在那儿，平常穿着鞋子走在上头，那是能按摩穴道的。
可是膝盖跪在那儿，那是咯的要疼的。
沈栖棠虽然感觉到疼，却不敢表现出来，她也是怕惹着太后了。
“你可知哀家为何要如此对你？”太后冷声问。
沈栖棠不敢说知道，她摇摇头，“臣女愚钝，并不知太后的意思。”
“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太后道。
沈栖棠抿着唇，撑在双腿两侧的手指紧紧的绞着裙子。
不说话。
太后扫了她一眼，语气依旧不好，“你那阿娘出身青楼，本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姬子。
还妄想进侯府，谋划着要荣耀诰命！当真是贪婪！”
如果太后这些话是说沈栖棠，大约沈栖棠都认了。
可她说的是她阿娘。
沈栖棠不想忍。
“她既然入了贱籍，既然当了那上不了台面的姬子，就不该再来京城！来了京城，还不知悔改，勾三搭四……简直是荒唐！”
“太后，您说够了吗？”沈栖棠忽然抬起头，冷声打断了太后。
这太后在宫里，除了亲儿子敢打断她说话，还从未遇到过旁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她。
看着沈栖棠这般，太后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你敢对哀家不敬？”
“臣女并不是对太后不敬！”沈栖棠虽然是跪着，但腰板直挺挺的，看着太后的目光，也十分坚定。
不带分毫的自卑跟怯弱。
她一字一句，不急不缓道：“臣女是要提醒太后，首先，让臣女跟阿娘来京城的是沈伯远！
并非是我阿娘坚持要回京城！其次，诰命也不是我阿娘想要的！是您跟皇上给的！
圣旨在侯府，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是皇上跟太后要我阿娘做诰命。也是你们要我当公主的！
说是我阿娘谋划，这是冤枉我阿娘！也是在说太后跟皇上愚蠢，还能被我阿娘骗！”
“你！”太后咬牙，向前走了一步，手倏地扬起，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在沈栖棠脸上。
她这一巴掌是发了狠的，沈栖棠那细嫩的小脸儿立刻被打的肿了起来。
唇角还出了血。
看着那血丝，太后的心紧了一下，但那奇怪的情绪也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
她咬牙切齿道：“小东西，有人生没人养，才这般不懂规矩！”
沈栖棠甚至都没有捂住脸，她依旧是那样倔强的跪着，抬着头，“太后错了，臣女有人生有人养！
臣女的阿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臣女的阿娘不会用这样羞辱人的话对旁人！
臣女的阿娘虽然是出身青楼，却尊重每一个人，更洁身自好，没有勾三搭四！
太后污蔑臣女的阿娘，是太后糊涂，太后错了！臣女跟臣女的阿娘不会跟太后计较！
但臣女希望太后知道，臣女不是小猫小狗，太后可以随意污蔑，随意责打！”
“好，真好！”太后气急了。
以往她身边的人都是顺着她哄着她的，这还是第一个敢如此对她的！
倒是个倔强的！
“你确实不是小猫小狗！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娼女！”太后也用恶毒的词羞辱着沈栖棠。
“你这样的小娼女，不配当哀家的孙女！哀家明日就会让皇上撤了你的封号。
明珠公主？就凭你的出身，也配当哀家跟皇上掌心的明珠？笑话！”
说着，太后愤然转身，跟身旁的人道：“余锦，她不懂规矩，你教教她。让她在这儿跪三个时辰！”
等着太后走了，御花园的鹅卵石路上，就剩下了叫余锦的嬷嬷。
其实太后说要教规矩，除了要跪，那还有就是掌嘴。
最少要掌嘴二十下的。
余锦是跟在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以前帮着太后照顾顾霁寒。
所以心里对长得像顾霁寒的沈栖棠，还是有几分怜惜的。
她没有打沈栖棠的嘴巴，只是摇头叹息道：
“你这孩子，为何一定要同太后顶嘴呢？太后喜欢顺着她的。”
沈栖棠看余锦没有对自己动手，先感激的掏出一锭金子，“多谢嬷嬷的照顾。只是嬷嬷应当知道，太后不喜欢我，就算我顺着也没用。
而且，我就这一个阿娘，我是靠着阿娘的血汗钱长大的，我不能允许任何人羞辱我阿娘。
而且，就算我不跟太后争论，太后也不会觉得我好！与其做那个让太后觉得柔软可欺的软柿子……
倒不如在这一次让她看到，我虽是青楼女子养大的，我的骨头不软！”
太后看到她的骨气，才会知道她阿娘也是有骨气的。
她不只是要争一时义气，也是要让太后看得到，她们出身不好。
但骨头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