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我们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去极乐做李老家宅基地征收土地工作，一路去波月湾后的月亮山扫墓。
不晓得何时何地泄露了消息，各路记者纷至沓来，从波月桥到飞龙桥，从我家到蔡五毛家的院子都被堵满了。
还有各级领导不断赶来，肖县长的电话接过不停。
九龙岛村委会，我家，蔡五毛家已安排不下。
蔡五毛情急之下，把李老一家安排进他的农家书屋，书房门紧锁。
他把肖县长拉到一边，悄悄对她说，只能告诉各位来宾，李云煇英雄未到，请大家去县里等待，下午派李斯去应对记者。
肖县长苦笑摇头，只能把宣传部长叫来，安排各路记者去丹桂宾馆，她亲自带各级到来的领导去县政府招待所。
劝説了将两个小时，才打发走各路来宾，总算消停。
刚来老家休假的胡漪这个中央台记者不晓得何时钻进了五毛家的书房，正紧锣密鼓进行采访。
我算服了她。
也难怪，她是九龙岛人，是我与毛毛虫的发小，与四毛也很熟，她抄後门进了毛毛虫家，谁也没发现。四毛事後说，她提着水果，只説来看望他爸，也不晓得何时混进的书房。
爲了李老的安全，我们只好一起上山。
来到波月湾後山，李老坚持要自己爬山。走几步，拐杖陷进泥巴里，他怎麽也拔不出来。
小光拔出拐棍后，不断恳求，才终於做通工作，背上李老小心翼翼走。
蔡五毛双手托着李老的屁股，不断提醒。
何老师提着祭祀品吃力爬行。
我去提，她不肯。
李斯、李那，好奇地东瞧西望，紧随其後，不时摔跤。
八十多个来客一路跟上。
来到小光家的墓地，找到奶奶与爷爷的合葬墓，小光把李老放在墓前石板上，马上清理杂草。
何老师摆上供品。
不等祭品安置妥当，李老声泪俱下，倒头就拜。
祭祀完毕，李老要李那每人发一个一万元的红包。八十多人，发了八十多万。
李斯告诉我，带了一百万现金。
不肯接的，李老发脾气，説是不给他面子，对水云不尊敬。
无奈，大家只好都笑纳了。
李老招手把李斯叫到跟前，要他把剩下的钱交给小光。
小光不肯接。
李老怒视小光，説是为奶奶栽树栽花栽草的钱，奶奶爱花草，尤其是茜草多栽些，这种草可提炼口红，还是治疗妇科病最好的药材。
何老师笑了，她双手附在李老耳边大声说，公婆特爱美，爱茜草，屋前屋後、自留地周边都栽满了。早些年，家公在每次开批斗公婆这个半月塘何家湾地主家大小姐会之前，都要为她凃口红，爲她扎辫子，还公主抱着她上台，抱在大腿上陪批斗。批斗回来，家公还要抱她上床，为家婆按摩，捶腰捶腿，泡脚。
他们是六年前七月初七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家公抱着家婆一起仙逝的。
大家静默。
这段佳话是全清河乡老婆教育老公的活教材。
李老把拐杖一擧，打在旁边的柏树上大駡，扯蛋，乱弹琴！
据説，他们三个一起在九龙岛书院读小学，一起去丹桂国民中学读中学，一起去长沙读大学，形影不离。
在长沙，节假日时，小光的爷爷喜欢跑工厂。李老总是与水云在一起泡图书馆，渐渐两情相悦，好上了。
小光的爷爷气不过，跟几个同学逃学去了延安，被抓而返，被関在家里面不准出门。
李云煇参加了抗日队伍。
李老咆哮，回极乐！
他拄着拐棍起身要走。
小光去搀扶，李老甩开他。
李斯与李那迅即上去一边一个挽住李老的胳膊。
李老命令李斯，把你大奶奶的骨头捡回极乐去！我死後与水云葬在一起。
李那问，我们奶奶呢？
你们有孝心也把她葬回来。
李那急了，去年，奶奶走的时候不是説了，哪里也不去，就在她家的山里守着。
李老挥挥拐杖，又戳着地口吐白沫怒吼，早就要她回来了，死也不肯，活该孤单，随她！
树上的小鸟哀嚎着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