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佑把车开出九龙岛,刚上舞凤桥,就接到一个电话。
他停下车,叫上小光,把二兵兄弟拉下车,要他们好自为之,下次再出这样的事,不会管,管一时管不了一世。
二兵兄弟点头称是,说是宁可饿死也不偷老乡的东西,兔子绝不吃窝边草。
他把小光叫上车。
开车后,他告诉我,小泉镇长叫我们立马赶往镇政府救火。
“什么?起火了?哪里起火了?大吗?”我心急火燎问。
“不是救火灾的火,是救人。”大佑紧急刹车,放过一条横穿马路的狗,告诉我,“镇长特邀你去,说是你的老表陈启武在带头闹事。”
陈启武是我姑父的儿子,芙蓉商校毕业后,苦干实干加巧干,干到了芙蓉市药材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其他企业纷纷破产下岗,为了保住干部职工的饭碗,他示意部下造假账,虚构盈利业绩。不少要找工作的大中专毕业生退伍复员人员削尖脑袋纷纷找关系花钱安排进他们单位。
他趁机捞取了硬塞给他的大把进门费。
弄巧成拙,纸包不住火,工资实在发不出。
市政府为了树这块全国模范单位的牌子,通过财政补贴发工资。
后来换了主管领导,坚决执行政策,只能自负盈亏。
他只好减员,廉价卖门面,卖办公楼,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
后来孤注一掷,做了一批假药材生意,所有家当全部赔光,只好遣散所有干部职工。
后来员工举报,说是有一套黄金地段的门面进了他私人户口,他没掏一分钱。
其他高层管理人员各自变相收购门面,连买带送。
得利领导被一窝端。
陈启武退赔后,被判了两年监外,一直在做生意。听说赚了不少钱,买了七套房子,换了六个老婆,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每次亲戚聚会,他带来的老婆,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
他经常换着豪车进出九龙岛。
在县里市里,只要去高档消费场所应酬,我都能碰见他。
每次碰见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换了吗?有崽吗?
他还神秘兮兮告诉我,他的目标是十个。
我问十个什么?
他豪迈地说,十个老婆,十个儿子。
笑完,他随即讲了他大爷被气死的故事:大爷发愤读书,卖命工作,坐上了副省长的位置。
有一年,他回家探亲,把发小叫到他家吃饭,每人发了一条好烟,一瓶好酒。他逐一敬酒,一位发小不喝他的茅台酒,要喝自己竹筒里的土酒。大爷不同意,说是来他家就喝他的酒,一瓶相当发小四缸酒。
发小一摔洒杯,赌气走了,嘴里骂骂咧咧,摆谱,摆个卵,只一个女,崽都冇得!我有四个崽,可抬着我走。
不久,发小四个崽抬着四缸酒来到大爷家,发小躺在酒缸上的木板上唱山歌。
大爷要接他下来。
发小不肯,要四个崽抬他下来。
要四个崽用碗轮流去敬大爷的土酒。
大爷看不惯,受不了窝囊气,说一个女儿怎么啦?父子五个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发小四个崽醉倒在地上。
发小气不过,要大爷上酒缸比赛潜泳,输一次喝一碗。不喝就学狗叫。
大爷的童心被唤醒,想到小时去芙蓉河游泳,潜泳老是输,输了的学狗叫。
借着酒兴,大爷跳进了酒缸比赛。
输了只能喝酒,喝了吐,吐了喝,谁劝用酒碗砸谁!还关上门,把旁观者全赶走。
第二天,砸开门,大爷死在酒缸里。
讲完故事,他拍着我的肩说,名利都是假的,以后家谱没你的后代,扫墓女的不准上山,谁给你光宗耀祖?
我被气得翻白眼。他就是这样,从小就以作弄人为乐!
我晓得,与他一起读小学中学时,他的十个手指头从不停息,不是双手拿着鞋四处闲逛,就是手捧装着蜈蚣什么的罐子吓唬女同学,或者手捧干牛屎,或者双手捏着老鼠尾巴,或者把蛇丢进憎恶老师的宿舍。
每次有人告状,都要被当校长的姑父打得歪歪斜斜走路。
能正常走路双手又要干坏事。
大佑打断我的回忆告诉我:“你老表太厉害了,可能是姜太公投胎。他做生意本钱不用出一分,就可大把赚钱。”
我问怎么回事?
大佑告诉我,他很会得篮子,批条转满公文包。不用出本钱就赚得钵满盆满。
他信息特别灵,人脉特别广,做什么生意,他都能把盘子定下来。出钱都是老板的事,他只拿中介费。
他做烤烟生意,别看他只拿百分之五的辛苦费,集腋成裘,每年专烤烟一笔就是大数。
他把本地烤烟拉到广东他朋友的烟草公司卖,他负责联系收货单位,负责拿到烟农满意的等级,还负责把钱及时拿回来。
烟农都很信任他。
通过他的手,烟农的同等级的烟确实比卖给本地烟草站高,而且每年能拿到全部现金。
只是本地执法单位执法太严,公检法出动,凡是卖给外县的烟,一经查处,全部没收。
烟农开始用手榴弹(酒)、炸药包(烟)还能打开关卡,后来用辣椒灰石灰冲关卡,现在升级用刀棒石头雷管炸药轰关卡。烟农不惜用命来拼。
这次,据说是云村的烟昨夜三点刚出村口,就被清河镇政府执法大队拦截,三大卡车,云村一大半烟农的烟。
车来到镇政府门前两百米处,无法行驶。我们只好下车。
来到大门口三十米处,看见启武双手敲着菜刀,站在横亘在大门口的丰田霸道车顶上挥舞,高喊:
“还我血汗烟!还我保命烟!”
“没收我们的烟,我们烧了镇政府!”
“还我们的命!”
车顶上车下的人举着刀棍火把呐喊呼应。
派出所干警站在大门前,拉着警戒线,推搡着要冲进镇政府的烟农。
肖县长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声嘶力竭解释着安慰着。
小泉镇长递上水给肖县长。
我们挤过去。
小泉镇长苦笑着摇头:“这帮刁民油盐不进,软硬不买账,真拿他们没办法!蔡老师来得真是时候,匪首就是陈启武。再闹就要抓他!”
我向陈启武勾勾手。
他从车顶上跳了下来。
我接住他,把他拉到肖县长跟前。
我对肖县长说,是否叫上三个烟农代表去谈判?
肖县长点头同意。
我要启武再叫两个代表进来,其他人休息。
大佑去发烟,送水。
我把他喊过来,要他安排小光去做,我们一起进去谈判。
“当打手来啦?当狗来啦?谁怕你?”烟农嗤笑小光。
“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烤烟卖给我们不就保险啦!”小光笑着送水递烟。
烟农哂笑。
小泉镇长笑眯眯招呼烟农去食堂休息。
他对蹲点云村的副镇长耳语,要食堂为每人煮碗荷包蛋面。
副镇长点头,热情拉扯大家进去坐。
去政府会议室的路上,我问启武老表,烟农的诉求是什么。
他苦笑摇头,今年损失惨重,只赚了不到十万,比晚年要减半,这三车生意要泡汤。烟农们只要拿回烟,拿到种晚稻的农药化肥钱也不会有太大意见,能不打白条拿到全部现金就谢天谢地了。
我心中有了数。
会上,烟农大发雷霆,拍桌子骂娘,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苦:
打白条,去年的烤烟钱还没兑现!
稻田补助款不见!
只哄骗我们多栽果树,从国外引进的果树不挂果,没人管!
转基因农作物留不了种子,我们每年要花好多种子钱。
相信政府不如相信猪上树!
烟农七嘴八舌控诉政府的罪状。
小泉请求大家就事论事,不要扯远了。
启武站起来代表烟农提出要求:
一、烟不能没收,这是烟农的命,否则会造反。小孩的读书钱,种晚稻的本钱,还欠款,家里所有的开支都要从车上的烤烟钱里出。
二、不能压级。广东同类级别的烟价要高两层。
三、不能打白条!
四、严查烟草站职工。验级员要小费,开票会计耍手脚,出纳凭票给钱要关系要辛苦费。太多问题。
五、烤烟房要现代化。外地已经开始用电、用锯末、用稻杆末烤房烤烟,成本低一半,烟质量上几个台阶。
六、烟田的水与路要统一修缮管理,及时对烟农进行技术指导。不能只管收烟,不去科学指导烟农的种植与烤烟。应该为烟农发放相应的实践与理论结合的小册子。
肖县长与参会的镇领导鼓掌。
肖县长打了几个电话后表态,立马逐条落实。
说完,秘书进来耳语,她起身要走。
小泉要与会人员休息一下。
送县长上车后,他把大佑与烟草站站长喊出去,拉到自己办公室商量如何落实县长的指示。
烟草站站长向大佑拱手,按九龙岛收烟方法办,所有欠款年底结清。请放心,市烟草公司昨天已下发红头文件,市里兜底。
出了镇长办公室,大佑要小光立马开车回九龙岛拿钱。
烟农跟着装烟的卡车到烟草站,一切按部就班进行。
不够的钱,陈启武表示按一分的利息可以借给大佑,只要我担保就行。
我同意担保,因为上午邓子夫告诉我,已有十架无人机订单,订金明天到位。
我与大佑坐上启武的车去镇上的银行取钱。
我的心中金叶飘香,清甜感漫灌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