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听雨恬静淡然的侧容，黎星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说过的话。
他忍不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有些痴痴道:“真好。”
“从前我总在害怕，怕容颜老去，怕这副皮囊褪色，怕孤独终老，怕活得艰难，怕死得凄惨。”
听雨闻言微微一笑，问他:“现在呢？还怕吗？”
黎星略微低眸，轻轻地摇摇头:“已经不再害怕了。”
但是，和你不同，我是因为那个人，才有了不怕的勇气。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还是依附着大树的绞杀藤，只有你，本身才是坚韧的植物啊。
肩头覆盖上一只温柔的手。
听雨的声音微柔:“你这个样子……”
黎星略微有些感动，感激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就听见听雨道:“好像一只傻狗。”
“……”
黎星闭嘴不言，只愤愤不平地用眼睛瞪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哈哈哈！”
听雨难得心情轻快地一笑，只是仿佛太久不曾笑过的缘故，所以听起来嗓音沉沉，有些暗哑。
他声音颇有些怀恋:“我从前，有一只小狗狗。”
“我策马时，常常带它去打猎、玩耍。”
似乎回想到了从前那段时光，他面容安逸，只是眸色渐静。
从前的事，他也只是说了这两句，就像是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宝藏，已经不在了。
他眼中的笑意如潮水般散开，再无波澜。
他平静道:“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句话很平静无波，并不如何难过，仿佛只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
但目光下移，扫描到他脚踝上的锁链时，却令黎星感到心里莫名一阵酸楚，不知该怎么去回应他的话。
……
“我走了。”
“以后，还能再见吗？”黎星问道。
“或许吧。”听雨淡淡道。
黎星别过头去，默默看着夕阳:“好。”
他看向天边云霞，这样美丽的夕阳，他看着，心里竟有些感到难过。
夕阳总是格外美丽，也格外哀伤莫名。
他何时，竟然也有了一副怜悯万物的心肠?
黎星心里蓦然一惊。
好在听雨也没有察觉，他只是道:“我知道我会死，只是不知道会死在哪里，或许是无边大漠，汪洋大海，深山老林，也可以是大江南北，无人之境，都可以。”
“一具枯骨，随风而化。”
在最后离开之际，黎星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粗犷的漠北生出娇柔清冷的白玫瑰。
可惜
囚于静室，禁于方寸。
……
这几日以来，莫名的
明明好端端说着话，脑海中却会不自觉浮现出那黑发青年的面容。
黎星发觉，自己近来真是心软了许多，或许人都是这样，在自己过得不错的情况下，便会格外怜悯旁人一些。
所以，爱意是不缺爱的人才会拥有。
善意是不处于苦难中的人才会挥洒。
黎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若是从前，他从不会多管旁人的闲事，更不会在可能会惹祸上身的情况下对人伸出援手。
从前的那个自己，好像越来越远了，越来越淡了。
他将手臂搭在裴云疏腰侧，轻轻依偎着他，对裴云疏道:“可以帮帮听雨吗？”
“你想改变他的命运?”裴云疏放下手中的文卷。
黎星默默点头。
他想帮助那个人一把，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他该自由的活在山海湖泊，自由于天地之间。
和自己不同。
黎星相信，那个人独自一人，一定能够活得很美丽，很精彩。
裴云疏将文卷随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他微微侧身，凝视着黎星:“我不能那样做。”
黎星仰头，他目光中似带着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救他。
为什么不救救那个人呢？
裴云疏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檀木质地的桌面。
清脆中夹杂着沉闷的声音，由耳入心，听来略微有些闷顿。
微风吹拂着他鬓角的几缕青丝，墨一般是长发微微透亮，衬得他的面容欺霜赛雪，尤带三分冷感。
但纤长浓密的眼睫下，却是一双带有温度的眼眸。
他轻轻地开口:“你见到了听雨，明白他渴望自由。”
“那你可曾见到过顾非胤的一往情深?”
黎星有些不屑的撇撇嘴:“那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活该！”
他忍不住吐槽:“听雨的灵魂太自由了，燕王囚不住他的。”
裴云疏道:“如你所言，他总会离开的，他们之间的牵绊旁人无法插手，我亦不能。”
“我不明白。”黎星摇摇头。
抬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裴云疏眼中的笑意微动，他的喉结略微滚动，似蕴含着什么话，但却始终没有吐露出来。
静默片刻后，他只是淡淡道:“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都各有不同。”
见黎星还是不明白，他耐心解释道:“听雨之于顾非胤，比如你之于我。”
“我不能夺人所爱，夺人所爱即是大仇。”
这话，黎星听明白了，脸色渐渐有些晕红，如今这人，怕是无师自通，哄人好听的话总是信手拈来，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抬头，正看见裴云疏一直微垂的眼眸一直注视着他，他的眼神不热切，也不冷淡，像是没有太多过多的情绪。
但是一直在看着他。
并且眼中只有他。
或许情爱影响的不仅仅是心智，无声的蜜糖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直到呼吸都是清甜的。
黎星忍不住去靠近他，微微起身，将额头轻轻贴在了裴云疏的额头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在这世间万物里，你是我唯一的，最最喜欢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略微媲美一二的。”
裴云疏身体微滞，但他未有太多的惊讶，而是面容前倾，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他声音略略微暗:“现在就有说过了。”
“我会一直记得。”
……
离得极近，近到他目光缱绻温柔清晰可见，黎星想，他这一生都会记得这样的情景。
原来，爱是无止尽的
当他以为已经将胸腔的爱意掏干净奉予对方时，总会从骨头缝里又冒出一些出来，渐渐从胸腔溢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