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恐慌，好像这个人，他再也抓不住，再也无法留住，他不会再看他一眼，或者说，在这个人眼中，他与这芸芸众生，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这样一想想，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黎星疾步走过去，一把拽过他手中的佛珠，狠狠往地上一砸，珠子四处飞溅开来，在地上蹦蹦跳跳，发出清脆的声响，犹如玉珠落盘。
裴云疏愣住，他低头，眼底浮现刹那的困惑和迷茫。
面前，是黎星薄红的眼睑，他似乎气得狠了，就连鼻头也在微微泛红。
黎星尤在气恼:“好！很好！你这是要出家当和尚了是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了是吗！”
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怒吼道:“我不许！”
“我！不！许！”
无非惊诧的回首，表情有些微微发怔。
黎星愤怒的看向旁边的和尚，眼神气愤又带着一丝慌张，满腔怒火压抑不住，出什么家！做什么和尚！要真的是四大皆空，什么都不要了，还活个什么劲！
无非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句话震在了原地。
“死秃驴！看什么看！”
那态度，要有多凶有多凶，要有多嚣张有多嚣张！
无非:“……”
他久久无言，只看向裴云疏，眼睛似在说:这就是你说的乖巧?
裴云疏难得有些脸色薄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下:“见笑了，师傅，他平时不这样的，还是很乖的……”
黎星怔怔松开他，他突然想起，好像裴云疏说过，他的师傅是个出家人？
莫非，这就是？
被冲昏头脑的怒气散开，他才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拾起眼前的局面。
看着散落满地的佛珠，黎星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个……我立马给你捡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刚刚究竟在发什么疯…”
最近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他竟然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好像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心系一人，为他的一举一动，翻江倒海。
他着急蹲下去，一颗一颗的去将珠子捡起来，放在手心。
裴云疏倒是没怪他，也随他一起捡，很快便都捡起来了，一颗不少。
裴云疏看着那些珠子，有些内疚:“师傅，对不起。”
无非摇摇头:“也许它早就该散了，是我着相了，竟为一个死物，困了这么多年。”
裴云疏默然，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黎星有些懵懂，他听不懂，只觉得自己没有被怪罪就好。
无非递了一个盒子给黎星:“见面礼。”
“我?”黎星指了指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那样无礼，没有被骂，反而还有礼物?
无非点点头，他微笑道:“我是个不入流的苦行僧，也没什么好东西，但愿你不要嫌弃。”
黎星看了一眼裴云疏，见他略微一点头，赶忙接过，他笑着，嘴甜甜的:“怎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裴云疏略微侧首看着黎星，眼底满是淡淡的笑意。
他向来情绪内敛，不仔细看旁人断然不会发现，但几乎可以算是从小见到大的，无非又怎会看不出他神情上的变化?
裴云疏早已不是那冷冷清清的模样了，从前他像个空心的人，如今，心里装了眼前的人。
黎星一来，他眼中，就只有他。
无非默默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呐，都藏不住事，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过……这样也好，年纪轻轻的就心如枯井，古板无波，那有什么意趣？
无非默默看向黎星，此时黎星正和裴云疏轻轻的说些什么，脸上满是笑意，当然，眼中也是。
这还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嘴甜，人也讨喜，倒还算听话，就是有些傻气，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无非看着，倒觉得，裴云疏挑伴侣的眼光，要比他母亲好多了。
旁的不说，这孩子娇纵任性的样子，和千嬅……还是有那么些许的相似。
只是她更活泼开朗，模样也更聪明些……
不…还是傻，傻到一意孤行，顽固又偏执。
“你们走吧。”无非背过身去。
他仰头，看向门外的无尽青山与浮云:“趁着年轻，去看看世间大好河山。”
不要像我一样，空留遗憾，蹉跎岁月。
裴云疏向他行礼:“是。”
黎星拉着他，直至出了寺门，这才觉得，心里没那么压抑得慌了。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怕会抓不住眼前的人，生怕他哪一天突然看开了，四大皆空了，还真的出家去了。
到时，难不成他还要缠着一个和尚？
真的勉强他不成?
唔……
黎星想想，那种事他好像…也不是做不出来。
“在想什么?”裴云疏问他。
“在想你要是真的出家当了和尚，我怎么办？”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黎星挑眉，语气自然而然:“当然是给你拆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既然缠上了你，怎么可能让你逃掉。”
裴云疏眉目舒缓，微微低头，轻笑:“你好凶。”
黎星假意锤他:“你才凶，你以前对我好凶！”
裴云疏略微有些困惑:“有吗？”
他有对黎星很凶的时候吗？想不起来了。
什么？！黎星听到这里可真的生气了！感情自己白白气了这许多，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当一回事过！
黎星暗暗磨牙，他的笑容阴恻恻的:“怎么没有，云山书院，漠南城门，西岭郡府，很多很多次！”
“你好冷漠！起先……那时候，你话也很少，笑也不笑，见也懒得见我……”
前些日子也是……
冷漠得令人心寒。
黎星越想越气，脸色发青，十分的忍不住愤愤不平的情绪。
裴云疏:“……”
后悔了，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题，这下完了，哄不好了。
可是甜腻哄人的话他又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他，轻轻道:“别气了，你要什么，我都去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神色平静，眼睫低垂，白皙修长的脖颈如玉。
明明是那淡然悠远的模样，却叫人无端的觉得，哪怕此刻是要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