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发的呼吸滞了滞。
在初见的那一瞬的笃定后，周大发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这，真的是夏橙吗？
那个他印象中的又土又村的姑娘，那个凡事掐尖要强还不知好歹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一身宽松的衣服，整个人却显得很精神。一张脸，岁月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明明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个二十多的姑娘似的。
偏偏整个人的气质又特别沉稳和优雅。
就像他见过的那些城里的阔太太。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周大发心里的怨恨瞬间达到了最顶点。
明明是她当初搅和了他和陈翠娟，为什么她现在过得这么好？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如毒蛇一般的目光落到夏橙身上，又落到她身旁的孩子身上。
那是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极亲昵地拉着夏橙。
想来，是她的小女儿吧？
听说她前几年又生了个。
在如今严查计划生育的时候，她还能再生，看来她老公的能耐不小。
大的孩子不好骗，但是小的就不同了。
周大发几乎是瞬间心里就有了主意。
*
夏橙回头往灌木丛中扫了一眼，皱了皱眉。
许圆圆走在前面，见她没有跟上来，问：“怎么了？”
夏橙摇了摇头，压下心里的不安。
她总觉得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
可是认真去看，又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她按了按额角，对许圆圆道：“咱们回去吧。”
许圆圆不肯：“这才刚上山来呢，怎么就回去了？咱们都好久没来过了。”
夏橙笑得无奈：“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咱们先回去，回头让你三哥和我大哥带你上来。”
“那你先回去，我带着孩子们玩。”
夏橙瞪她：“你一个人带这么多孩子哪里看顾得过来？再说，这些年，山上都不知道有没有猛兽。”
最后，许圆圆不得不妥协。
几个孩子倒没什么。
采了野果子，欢欢喜喜的下山了。
夏橙在路的尽头，又往回看了一眼。那种被人或是被某种东西窥视的感觉总是拂之不去。
周大发本看着他们离开，打算站起来的，被她这个回头吓得差点没摔倒。
腿蹲麻了。
还好，人走了。
他望着她消失的路尽头，很久没有回过神。
陆以铭见人回来，诧异地道：“怎么就回来了？”
许圆圆笑着道：“橙橙说不舒服，就先回来了。三哥，你明儿陪我上山去。”
陆以铭不理她：“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说完，又紧张地去看夏橙：“哪里不舒服了？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夏橙点点头：“可能吧，我去屋里躺会儿。”
从下了山，那种感觉就没了。
陆以铭跟了进去：“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
夏橙将刚才的感觉与陆以铭说了。
陆以铭也没太在意：“那以后上山还是得叫上我，尽量少去吧。这些年，大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往山上去的人没那么多了，山上的猛兽可能会多些。”
夏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跟圆圆还有几个孩子说一声，他们只听你的。”
“好，你别担心这些事儿，我会处理好，你睡会儿吧。”
夏橙却一直睡不着。
她心里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但具体忽视了什么，又根本就想不起来。
*
周大发下了山就去了陈勇家。
陈勇倒是比他好了不少，最起码，这些年婆娘没跑，家还在。
看到周大发时，陈勇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周大发出来这些日子，也来过陈家几回，都被陈勇婆娘赶了出去。
这一回他专挑陈勇婆娘没在家时候过来的。
周大发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陈哥，咱们商量点事儿。”
陈勇一把挣开：“我跟你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赶紧走，等下我婆娘回来了又要闹。”
周大发直接往地上一跪：“陈哥，我知道你还记恨我前面的事儿，那事儿确实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给你磕头，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陈勇脸上闪过几丝不自在，那些事儿，毕竟是当年他鬼迷心窍地想要挣那个钱，才去动的手，也不能完全怪周大发。
“行了，你赶紧起来，让人看见了算怎么回事？”
周大发见人松了口，一脸喜色地爬起来，又去拉陈勇：“哥，我真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咱们去旁边林子里？”
陈勇见他不似说假话，怕他再杵在这儿一会儿被婆娘看到又得闹起来，想了想，点了头：“你先过去，我一会儿过来。”
周大发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客气了两句，立马转身往旁边的林子去了。
等了快半小时，陈勇才姗姗来迟。
“久等了吧？”
“没，好着呢，等哥这么一会儿算什么啊，当年的事儿，总归是因我而起，是我让哥受罪了，哥要怎么罚我都成……”
陈勇打断他的话：“你别说这些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我婆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周大发反而没那么急切了。
他顿了顿，从兜里摸出一盒烟，递了过去：“哥，你这几年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陈勇接过，心里也闪过几丝烦闷，点燃烟，哼了一声。
“我也是，前些年在里面，被打得差点死了。好容易出来了，以为一切都会好，没想到，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不过哥你比我好多了，最起码没有家破人亡……”
陈勇出来这几年也是心里憋屈，但他一个犯过事儿的人，有苦也不敢和任何人道。别人听了，只会觉得他应该应得的。
这会儿听周大发起了个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我好个毛线！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家里简直是一点地位都没有，我那婆娘虽然没跑，可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我要是做错点什么吧，能念叨半天。什么事儿都得听她的，不听？那就翻这事儿出来。
村子里的人，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该说笑还是说笑，可你知道不？他们转过背就在骂我了，骂得忒难听。但凡我去别人家，那都是把我当贼防的。”
周大发也附和道：“就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的。哥，你就说，咱们这样的，往后就没好日子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