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自说自话，谯国夫人凤目一闪，眼光却是望了过来。
“徐公子此话何解？”
“啊，晚生一时忘情，出言唐突，倒是让宇文夫人见笑了。”
“公子但说无妨。”
徐长安欠身道：“晚生不懂音律，但闻其音，已觉此时天地间，除了琵琶之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故有此一喻。”
这是他的真心话。
音律之美，皆出于心，像他这前世饱受洗脑神曲摧残的耳朵，此时体会更为深刻。
谯国夫人抚掌大笑：“公子所说，虽是简单直白，却恰恰道出了其中精妙之处，不为五音所迷，少年人有如此心境，倒是少见得很。”
“宇文夫人谬赞了！”
突然，感觉身边好像有谁的目光一掠而过。
徐长安转过头去，却见莫愁轻抚着阿绣黑亮的头发，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眸中似有一抹莹亮的光彩。
咧嘴一笑，他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
那头，谯国夫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又说：“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故靖西伯乃当世名将，徐公子自是得其真传了，可否仗剑一舞，让妾身等开开眼界呢？”
剑，百兵之君，君子之器。
大周朝的士子文人，无论长少，大多会练上几手，以示文武全修，席间舞剑助兴更是保留节目，能受主人邀请，一展剑术，对宾客来说更是莫大的荣幸。
但对徐长安来说，却似要了老命一般。
那日在书院演武场的教训实在太深刻，弄得他现在都有些阴影了。
他忙起身推辞道：“先父去世时，晚生尚在襁褓之中，所谓‘真传’云云，实在是没有的事，还请夫人见谅。”
谯国夫人一怔：“啊，妾身失言了，公子勿怪。”
“晚生不敢！”
“小爵爷出身百年徐氏，家学渊源，定是文武皆修，又何必藏巧于拙，徒令我等空怀仰慕之心呢。”
这话听着怎感觉有点别扭？徐长安闻言看去，却是那位探花郎之一的曲善文。
他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探花郎说笑了。”
“善文虽不善剑术，但却真心一睹公子家学风采。”曲善文并不理会，兀自还要说下去，“若是我等面薄倒也罢了，只是宇文夫人盛情相请......”
蹬鼻子上脸了么？
徐长安心头无名火起，看来这小王八蛋不是说话不经脑子，简直就是话在脑子里停得太短，一出口就变了味道。
但话说回来，我这剑术实在不行啊！
周围的人都笑吟吟地望着他，或许有人早就想看他的笑话了。
身为世家子，居然不会剑术。
马下救人，乱点音律，在那位顶级贵人面前，咱进士团还没开始装逼，居然被他抢了个先手。
如此，简直令我等颜面无光。
更重要的是，这厮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明艳出尘的美女相伴，咱却只能当一只哈喇子直流的“了望狗”......凭什么？
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探花郎好像有些醉了。”元秀含笑道，“子曰：君子内藏我智，不与人论技，兄何必执着于此呢。”
一言未毕，曲善文回怼道。“昔者圣人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
不亏是进士之才，这话呛得元秀一时竟无以为对。
看得出来，这家伙就是一杠精。
牛逼个什么，不就是书读得好点嘛，徐长安心中恨恨道：老子知道啊，子曰，子曾经说过嘛，至于具体说过什么......mmp，你是进士，老子当然不如了！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只温腻的手掌握住了他，耳边传来莫愁熟悉的低语声。
“去......舞剑，我帮你！”
你帮我，你怎么帮我，莫非又要寄灵在我身上？
不自由，毋宁死......哎哟！
徐长安刚要表达抗议，一股冰凉灵气自掌心强势涌入，向上直至大脑右侧区域，瞬间就潜入他的意识之中。
一回生二回熟，女妖的手法倒是轻松娴熟得很。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气球一般就要漂浮起来。
有人形容某某躺平的速度，比法国人投降的速度还快，此时的他，大约就是这样的体验，一念未起，他已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双手背负，施施然走进宴席中央。
方才还在万般推辞，转眼就从容而出......众人一脸懵圈地望着他。
谯国夫人脸上露出了喜色。
“剑来！”
徐长安傲然而立，从容伸出右臂，一名仆从上前，双手呈上一柄黄金吞口，墨蛟作鞘的长剑。
“呛”的一声清呤。
徐长安拔出了鞘中剑身，朗声道，“请问夫人，此剑可有名？”
“此剑名重光。”
徐长安凝视剑锋，低吟道：“自我与卿游，平生益自负。况擎宝剑出，重以心心扣。”
这一番装逼前戏从心而起，若是平时，只怕他早已鸡皮掉了一地，此时此刻，他却是淡定从容至极，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莫非这就是穿越带来的变异？
短句吟罢，众人只道他是要开始起舞，谁知他微一吐气，却是反手一抛，长剑清辉凛凛，如匹练般往半空直飞而去。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徐长安左足立定，右足足尖一点，斗然旋过身子，待长剑落至腰部，右掌已搭上剑身，手腕一绕一旋，如此三反，长剑在他手臂处，旋转出一圈一圈耀目的光环。
阳光反射在刃脊上，如万道银蛇飞舞。
“好！”四周轰然作响。
收剑，回身，施礼，场内一片寂静，徐长安左手执剑诀，右手横剑平胸。
“刷刷刷刷刷刷，”他一声清叱，六剑连刺而出，急如飞蛇闪电，刹那之阅，剑风呼啸，剑光如白练横江，漫天月华尽在其中。
熟悉的感觉又回到身上，他只需放空本我意识，放任脑中那股灵气肆意发挥。
莫愁舞动的剑式，显然极具观赏性，初时飞身直刺，纵横倚斜，寥寥数剑，却是剑路奇巧，颇有行云流水、写意从容之势。
舞到尽兴处，身形盘旋飞舞，剑招变化万千，如矢矫神龙，令人目为之夺。
而徐长安脑海之中，再次现出一条金色光带，随剑势而动，开合之间，有如笔走龙蛇，仿佛要将这繁复剑式，一一记录下来
系统又开启了白嫖神功......这一次他已能清晰地感觉到了。
此时，场中寂静无声，剑风掠过，人人都已沉溺其中。
其他人倒也罢了，元秀却是惊讶至极，多年好友，竟不知徐长安剑术如此了得，他甚至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另外一个人乔装而来了。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七十二招堪堪而过，徐长安一跃而起，闪电般刺出最后一剑，亦抉翻然，半空中回旋而下。
“铮”的一声龙呤，漫天精芒，霎时消于无声无息，众人目光闪回，却又似有一种莫名的残影，依然在眼帘之中飞旋，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