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住了三天，宋砾平心里已经无欲无求，一路上的山水明丽，都抵不过精神世界的消渴。
盯着水里漂浮不定的鹅毛，手里摩挲着钓竿，不去想之前心里那些莫名的悸动，天要人弯，难道还可以掰直吗？真到那一天，再想也不迟。
但是真的好无聊啊！宋砾平抿起嘴，攥紧鱼竿，彭不惊知道的瓜都和自己讲完了，让他说鬼故事，他又不愿意，说郎中说了，他要保持心情平缓，不能大起大落，唯一的乐趣就此剥夺。
见鬼的心境平缓，他现在的状态，和以前上班有的一拼，空洞，落不到实处。
鱼上钩了，提上鱼竿，麻木地挂上鱼饵，钓三天鱼，再喜欢钓鱼也麻木了，有选择的钓鱼叫发展兴趣，没选择的叫钓鱼机。
宋砾平左右转转脖子，发出一阵卡卡的响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都被抻长了，手一松，肩膀重重下沉，身心都颤动了一下。
“今天钓上来什么？”，彭不惊走了过来，脚步一顿一顿的，手指捏着揉捏着晴明穴，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疲乏感。
“彭不惊，好无聊呀，你以前坐船都这么过来的吗？”，宋砾平收敛的眼神略过彭不惊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浅浅的墨痕，嘴上答着话，另一只手把板凳挪到了彭不惊那边。
“差不多，才三天，你就受不了了？放心，今晚应该会到海姚镇，船要在那边停靠一晚，我们可以去镇子上逛逛”，彭不惊放下手，以往总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揉的有些红，他注意到宋砾平挪过来的凳子，心酥酥麻麻。
“真的？那个海姚镇有什么好玩的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宋砾平一双眼睛从半月变成了满月，亮晶晶的，恨不得马上到岸上去，脚踏实地的感觉，才显得真实。
彭不惊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海姚镇，他看着高兴的宋砾平，背着的手，慌乱的勾缠着，脑海里回忆着被丢掉的记忆。
往年走这条路线，他都在房间里对账，很少出来，现在宋砾平问起来，他也只能勉力诉说着，免不了有些磕磕巴巴，后颈上的汗沾湿了碎发，针一样扎着，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天，自己以前就应该去海姚好好玩玩。
夜色暗沉，漂亮的上弦月被一点点擦去晦暗，流露出光彩，船只悄然前行，劈开水里的月亮和闪烁的星光，在不曾看见陆地前，它们是沉默的鲸群，独自徘徊在月亮的镜子里。
宋砾平在黑暗中寻摸着一点灯火，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到了，船只速度慢下来，一个摇晃，彭不惊适时接住了晃倒的宋砾平。
彭不惊比自己要大一圈，他的身上总是熏着好闻的香，有时候是树木的味道，有时候有点儿像冰雪，今天是清淡的果香，宋砾平埋首在他颈间，耸动鼻子，嘴角的笑刚一半，他慌忙推开彭不惊，把手藏进宽大的衣袖里。
彭不惊被推的后退几步，靠在栏杆上，眼睛微微睁大，在宋砾平看过来的时候，又收起那一点儿狼狈，站在原地，没有玩笑，也不曾上前，宋砾平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
“是到了吗？”
“嗯，到了，走吧”
彭不惊走在前面，宋砾平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手犹犹豫豫伸出去一半，想到自己手上的鱼腥味，又猛的收了回来。
走在前面的彭不惊没有回头，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宋砾平手裹在衣袖里，摩搓着。三天的漂泊，自以为的释然，在这个夜里有了另一种解释，他想要一双干净的手，干净的手才能触碰干净的人。
放以前，宋砾平肯定能很快反应过来，如果他在乎的是一个女孩，顺理成章，他知道那是爱情，彭不惊不一样，他是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彭不惊，你说熏香可以盖住鱼腥味吗？”
“什么？”
宋砾平跑到他身边，在黑暗中抓住彭不惊的手，和他十指紧扣，“我说的是这个”，牵着的手脱离宽大袖子的遮掩，几乎是放到了彭不惊眼皮子底下。
“你在意这个？”，彭不惊的问题，没有应答，宋砾平牵着他往海姚镇奔去。
宋砾平现在很清醒，也很疯狂，他的心跳的很快，他努力跑着，想让奔跑的心热到极致，海姚镇半夜寂静的只有两三声犬吠，这里只有他和彭不惊，他不再是平哥儿，而是宋砾平。
宋砾平是向着光跑的，半夜还灯火辉煌的只有娱乐场所，宋砾平想进去的时候，彭不惊拦住了他。
“平哥儿，这是青楼”
“我知道，这个时间，也只有青楼可以玩，你不去吗？我进去了”
宋砾平脸上是奔跑的灼热，他喘着粗气，眼睛出奇的亮，他松开彭不惊的手，径直往这座叫烟波阁的青楼走去，彭不惊顾不上许多，慌慌张张跟在身后。
宋砾平在大堂寻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彭不惊坐在旁边，有几个姑娘醉醺醺从别桌滚过来，有一个靠在彭不惊大腿上，手像柔软的蛇，游走在腿上、胸口、后腰，虚虚在他喉间一点。
见彭不惊有些闪躲，她笑起来，勾拎起酒壶，酒液倾注而下，她张口欲吞，酒淋在香舌，酒液濡湿了她胸口的衣裳，呼吸间，酒香已经把几人包裹。
彭不惊蹭的站了起来，宋砾平本以为他会更自在，毕竟在彩江镇，彭不惊经常去青楼。
“姑娘可以收了神通，我们只是来喝酒的”，宋砾平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子上。
“公子记着，奴家叫青娘”，青娘看到桌子上的银子，在宋砾平有些冷的眼神里起身。
“你的名字，他不需要记得”，宋砾平拉着彭不惊坐下，错开了青娘想勾缠的手。
青娘好奇地看了眼两个人，收敛了笑容，眼里无悲无喜，她拍拍手，侍者送来酒水，转过身，她又不小心倒在了另一个公子怀里。
大堂的中间，娇软的女娘裹着嫣红的纱罗，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们忘情地歌舞，宋砾平看着彭不惊，这人像是菩萨，修的是红尘，出的是红尘。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彭不惊是醉了，夏夜里的萤火四飞，宋砾平和彭不惊摇晃着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