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返冷香阵中,半炷香后,鸣云这才体力尽复。
此刻陶华清已被耀璃救出,她一身水湿,颇为狼狈,想来先前是掉在沼泽里,惹得一身腥臭。
她此时已恢复少女容貌,自然难以忍受身上污秽,当下自怀中取出一支净瓶,瓶口向下,源源不绝倒出洁净泉水冲洗。
鸣云见状,连忙将脸瞥向一边,驾翔板飞至混元斗边缘,只见四壁高似青天,一望不到头。
轻扣墙壁,发出浑浊、短促的嗡鸣。
鸣云本就猜测这四壁是铜质,可亲眼所见如此广大高耸的铜墙深壁,竟似整块铸成,也不由大吃一惊。
片刻后,耀璃传声呼唤。
回头一看,陶清华果然已换过新衣,只是神色憔悴。
看来虽只被妖人掳去片刻,也不免受了一番折磨。方才恢复的青春容貌,此刻又黯淡了几分。
“周师兄,请过来。”
鸣云闻声上前,只见耀璃以剑挑开妖人面具,底下竟露出一张碧森森、中映火焰的面孔——
出其不意,陶清华更是惊叫一声。
原来妖人面具之下,仍是一副机关傀儡之躯,只是鼻梁凹陷处藏有一盏燃着青焰的油灯。其色其状,与正镇压青木魁真身的荧火一般无二。
“这灯火十分古怪,想必正是靠它驱动这副机关傀儡。”
鸣云闻言,仔细查看妖人的机关身体,发觉其构造比那九位剑客的傀儡还要精巧。
不同之处在于,那九具傀儡的心灯位于胸膛。
也直到此时,鸣云等人才注意到,那九具机关傀儡竟有男有女,面貌各不相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鸣云向被制住的妖人傀儡发问。
见对方不答,耀璃提醒道:
“不必装死了,我们都知你灵识尚存!”
说罢,她尾指在身后长琴上一拨,一道音浪瞬袭而至,震得倒地傀儡瑟瑟发抖。
“哼,我早已死了,何须装死!”
青油灯中传来微弱声响,嗓音与先前那妖道一般无二。
耀璃摇了摇头:
“你不过是失了肉身,神灵犹在,怎算已死?我们时间有限,没空与你周旋。问你便答,若不答,我不介意让你真正死上一回!”
随着一声叹息,傀儡面孔的灯芯中浮出一道淡淡身影。
鸣云见其相貌倒有几分修真风骨,便也不为难他,只让对方说明六队人马为何要害死范氏子弟,来这待罪塔究竟所图为何。
那修士倒也干脆,除了不肯透露背后主使,其余的都一一说了。
原来他们六伙人分属不同门派,各有一名元婴修士撑腰。
此次前来待罪塔,确如耀璃所料,是为夺取范氏在此地经营多年的成果。
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长生。
“长生?”
鸣云讶异。
“此地有何长生之法?”
他来到风雩国后,得知当地修者寿命远不如人间界长久:炼气士不过百岁之寿,每晋升一级也只增一倍寿元。
元婴修士亦不过千岁之寿,比人间界同阶修士还短不少。
大方界中洞天福地虽多,修士更是数以十倍计。为争夺灵地,修真同道往往生死相搏。
然修道艰难,纵占灵山福地,亦未必能顺利飞升。因此,那些无法突破、延寿无门的修士便千方百计寻求长生之法。
延寿灵丹虽有,但可一不可再,药效终有尽时。
于是这些修士便纷纷另辟蹊径。
与鸣云二人交手的妖人道号九江,生前是一位筑基圆满修士。寿元将尽时,他施展秘法将元神炼为心火,封入这铜铸心灯之中。
后,再以心火驱动千辛万苦炼制的机关傀儡——如此,脱离肉身的九江虽法术不尽完美,理论上却能得以长生。
但他贪心不足,探得待罪塔内有木灵青木魁后,便主动前来寻宝。
不只因取得青木魁后,可借神木真灵重铸机关木身,几近乱真;
更因为青木魁的身上还有一件奇宝——“混元斗”。
这混元斗非同小可,能将一切灵物化为腐朽,再转为灵气充盈的皂泥。
待罪塔本就可以收敛沉沙之地四散的灵气乃至法宝残片,混元斗自然大肆吸纳。化为皂泥后,便被青木魁用以滋养灵根。
因此九江道人赴青木堂,可谓一举两得:既借青木魁深炼傀儡之身,又得混元斗炼制皂泥,化腐朽为神奇,日后培育灵草奇木,效能可增十倍!
至于其余五伙人的底细,九江道人除了知道各伙人马都有筑基修士在其身后外,便一概不知。
仅知道约定在待罪塔外由擅音术的筑基修士率先出手,余者随后发动,合众将范氏弟子尽数击杀。
他们从此与范氏结下深仇,为求自保,自然彼此知道的愈少愈好。
鸣云二人时间有限,待问得差不多了,便不再耽搁。
耀璃自道人所存身的高台中找出一盏铜灯,略一催动,便将所有傀儡连同化为高台的数只木箱尽数收纳。
在所有傀儡归灯之际,镇压青木魁真身的最后三点心火也一同吸入灯芯。
青木魁真身顿时脱困,与仍陷于胸膛泥水中的木机关合为一体,原本烧灼胸膛的三昧真火当即被震出。
它舒展长臂,似是大松一口气。
因胸膛被真火灼烧留下一片焦黑,只见青木魁高高跃起,一个猛子深深扎入众人脚下的皂泥中。
鸣云见它破土如鱼入平湖、点尘不扬,不由叹为观止。
耀璃也点头道:
“既是青木魁,身为神木真灵,有如此神奇的地行术也不足为奇。”
鸣云赞同:
“在下师门虽也有穿山之法,但如此破土无痕的神通,实是安身立命的绝技。”
二人说话之间,青木魁已从皂泥中再度钻出。
不知它在地底做了什么,此时身躯已恢复如初,胸膛灼痕尽去。
不只如此,它更朝鸣云走来,将一物置于其掌心。
鸣云没料到对方会赠自己礼物,含笑谢过,细看掌中物,乃是一枚橄榄形的莲子。
“这是……?”
鸣云至今未在风雩国修行,不解其意。
耀璃却有些动容,拈起莲子仔细端详:
“这莲子请师兄带回妥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