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残留的臭氧与焦糊味,如同上一场净化之战冰冷的墓志铭,尚未在传感器和记忆中完全散去,新的坐标已将这队死亡天使引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活生生的噩梦。
在雷恩的指引下,阿斯塔特小队的目标并非充斥着蛮力与喧嚣的锈蚀山脉,而是另一处被“欢愉之影”教派深度腐蚀、甚至其现实结构都已被亚空间毒性缓缓替代的区域——昔日的娱乐与感官刺激中枢,如今已堕落为痛苦与极乐炼狱的“极乐回廊”。
此地的危险,远超灰烬峡谷,它并非单纯的物理威胁,而是对灵魂与理智的全面侵蚀。
尚未抵达核心区域,不祥的征兆便已如瘴气般层层笼罩。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色彩,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断流动变幻的虹彩,如同巨大的、污浊的油膜覆盖天穹,光芒在其间扭曲折射,令人观之便产生严重的眩晕与恶心感。
当阿斯塔特的车队最终冲破这令人不适的帷幕,抵达“极乐回廊”的外围防线时,即便是这些见多识广、心志如钢的超人战士,其动作也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凝滞。
眼前展开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未曾经历严酷考验的凡人瞬间心智崩溃,灵魂被永恒的疯狂所捕获。
这里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防御工事,没有沙袋、壕沟或铁丝网。
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由无数被色孽邪力彻底转化的帝国民众扭曲、融合而成的、不断蠕动变化的“生命景观”。
曾经的人类躯体被非自然地拉长、拧转,骨骼以违反常理的角度突出,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珍珠光泽,或是布满溃烂的、流淌着虹色脓液的斑斓疮口。
这些可怜的牺牲品如同怪诞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崩塌的娱乐设施和华丽的建筑残骸上,或是成百上千地彼此交织、融合,形成了高达数米、尚在微微搏动、散发着热气和甜腻腥臭的肉色壁垒。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中的许多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破碎的意识,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狂喜与无边痛苦交织的、足以让观者做一辈子噩梦的扭曲表情,空洞的眼眸中不断流淌出彩虹般艳丽的泪水,干裂或肿胀的嘴唇开合,发出无意识的、时而充满诱惑、时而饱含哀求的断断续续的呢喃。
一些躯体上异变出额外的、带着吸盘或倒刺的触须,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另一些则变成了不断开合、露出细密如针牙齿的怪异器官,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整个区域,已然化为了一个巨大、邪恶且拥有某种集体意识的活体巢穴,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都在疯狂地叫嚣着堕落与亵渎。
“为了帝皇,净化。”
卡萨尔队长的声音透过小队内部通讯频道传来,比之前在灰烬峡谷时更加低沉,仿佛沉重的铅块,带着一种面对特定污秽之物时特有的、混杂着厌恶与绝对决心的凝重。
命令即意志,剩余的阿斯塔特修士没有丝毫犹豫,再次以娴熟的战术队形展开,如同灰色的利刃,决绝地刺向这血肉魔窟。
然而,这一次,他们无往不利的推进,遇到了自降临塞图斯-III以来最顽强、最诡异的阻力。
那些被转化的民众——或者说,他们残骸中滋生的怪物——在色孽邪力的深度驱动下,爆发出了远超其外形所显示的恐怖攻击性。
它们如同无边无际的、粘稠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动作扭曲变形却异常迅捷,如同抽搐的舞蹈。
有的张开变异的口器,喷吐出具有强腐蚀性的虹彩粘液,溅射在动力甲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留下斑驳的蚀痕;有的挥舞着硬化成锋利骨刺的肢体,或是带着倒钩和吸盘的触须,疯狂地抽打、缠绕,试图破坏装甲的完整性或卡死关节;更有甚者,完全无视自身的毁灭,直接扑上来,用变异的牙齿和爪子啃咬、撕扯着陶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试图寻找那微乎其微的缝隙。
它们数量庞大,仿佛杀之不尽,斩之不绝,更可怕的是,其存在本身就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浓郁的精神污染,如同无形的毒雾,试图绕过理性的防御,直接瓦解攻击者的战斗意志,将疯狂与堕落的种子植入他们坚如磐石的心灵。
然而,真正的威胁,远非这些可悲的炮灰。
隐藏在这些不断蠕动的“血肉壁垒”之后,是更加狡诈、更加致命的色孽信徒精英与强大的恶魔实体。
与绿皮那种依靠蛮力、粗糙技术和原始wAAAGh!力场的战斗方式截然不同,色孽的仆从将战斗视为一场残酷而精美的艺术,充满了欺骗、诱惑与精准的残忍。
当阿斯塔特修士们不得不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于清理前方仿佛无穷无尽的变异体潮水时,精准而恶毒的灵能闪电会从视觉死角、从扭曲建筑的阴影中、甚至从那些哀嚎肉块的后方猝然袭来。
这些攻击并非旨在一次性摧毁动力甲,而是极其刁钻地瞄准关节连接处、武器系统外露的能量管线或是头盔的传感器阵列。
瞬间的过载或干扰,就足以让一名强大的战士动作迟滞片刻。
与此同时,手持镶嵌着尖刺、能量场嗡嗡作响的动力长鞭,身法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的色孽噪音战士,会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从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突袭而至。
那如同活物般的鞭子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缠绕向阿斯塔特持枪的手臂或挥舞动力武器的手腕,并非为了造成巨大伤害,而是要缴械,或者极大地限制其行动能力,为后续的致命一击创造机会。
强大的色孽巫师,其灵能远超灰烬峡谷的同辈,它们如同隐藏在幕后的邪恶导演,精心编织着足以以假乱真的恐怖幻象。
一名正稳步推进的阿斯塔特修士,可能会突然看到身旁并肩作战的战友,其动力甲扭曲变形,头盔下变成了狞笑的恶魔面孔,并向他挥出利爪;或者,他原本清晰的撤退或进攻路线,会瞬间被无穷无尽的、咆哮着的血肉魔潮彻底堵死,营造出绝对的绝望感。
尽管阿斯塔特的精神经过十九道手术和非人训练的千锤百炼,能够轻易抵抗低阶的欲望诱惑,但这种在激烈搏杀中突然出现的、强度极高且极具针对性的精神攻击,依然造成了致命的干扰。
一名身经百战的终结者老兵,就因为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迟疑——他看到了“阵亡多年”的战友在向他呼救——动作慢了半拍,一柄由纯粹色孽能量构成的、妖艳而致命的粉色长剑,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违背物理常识的角度,如同情人的抚摸般,悄然穿透了他颈甲与胸甲之间那道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虽然他凭借超凡的反应速度,立刻徒手扭断了那个手持能量剑的色孽掠夺者的脖颈,但动力甲的重要连接结构已受损,并且,那紫色的、如同活物般的邪恶魔力,正如同最剧烈的毒素,顺着伤口向他被改造过的强健躯体内部侵蚀,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与持续的削弱。
整个“极乐回廊”仿佛已经彻底活了过来,成为了色孽意志延伸的帮凶。
阿斯塔特沉重的靴底踩踏的地面,会毫无征兆地变得如同粘稠的糖浆或温热的血肉沼泽,试图困住他们移动的步伐;旁边看似 inert 的、覆盖着华丽浮雕的墙壁,会突然睁开数十只巨大而充满魅惑力的、瞳孔不断变换色彩的眼睛,共同聚焦于一名战士,释放出令人精神涣散、注意力难以集中的强力光晕;甚至那些无处不在的、哀嚎的变异体,它们的声音也被某种力量放大、扭曲、重组,形成针对特定阿斯塔特听觉感官的、足以震裂凡人耳膜、甚至干扰其内置通讯和稳定系统的定向声波攻击。
色孽的仆从绝非一味疯狂冲锋。
低阶的、行动迅速的逐心者会以完全不计代价的自杀式冲锋,吸引阿斯塔特凶猛的火力,而当战士们的枪口转向这些炮灰时,手持音波枪、能够发射撕裂性声波炸弹的噪音战士小队,便会从侧翼现身,对准因切换目标而短暂暴露破绽的阿斯塔特进行集火。
而那只始终未曾直接露面、却以其强大灵能如同无形指挥棒般协调着整个战场节奏的狡诈守密者,正冷静地观察着,不断试探、消耗、寻找着阿斯塔特这支小队防线上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哪怕最微小的弱点。
战斗迅速从预期的净化行动,演变成了极其惨烈的消耗战与僵持战,并且……天平正缓缓地、却无可阻挡地向着不利于阿斯塔特的方向倾斜。
“为了帝皇!坚守阵地!”
卡萨尔队长怒吼着,他那饱经战火、刻满荣誉印记的动力拳套再次挥出,将一只从肉壁上分离、形似巨大蜈蚣、节肢闪烁着寒光的恶魔实体砸得四分五裂,绿色的恶臭血液和甲壳碎片四处飞溅。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侧翼的一名队员——装备着重型爆弹枪的兄弟塔尔科——被数道来自不同方向的、极其凝聚的灵能闪电同时击中!
塔尔科的动力甲瞬间过载,全身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伺服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
就在这致命的硬直瞬间,周围那些原本被火力压制住的变异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疯狂地蜂拥而上,瞬间将他淹没。
尽管塔尔科在最后时刻,以惊人的意志拉响了挂在胸前的数枚破片手雷,剧烈的爆炸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但那悲壮的火焰也宣告了一名帝皇天使的陨落。
另一侧,名为盖瑞索的修士,他手中的突击炮原本正以稳定的节奏喷吐着毁灭的弹幕,却突然被一个极其逼真的幻象所困——他看到了阵型中央的卡萨尔队长被一只巨大的、彩虹色的利爪撕成了两半。
尽管这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被他的意志撕碎,但战场上一秒的迟疑便是永恒。
一名一直潜伏在附近、手持双剑、动作如同致命舞蹈般的色孽掠夺者,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欺近身前。
那两柄动力剑划出诡异而华丽的轨迹,并非蛮力劈砍,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迅速地寻找着突击炮手因专注射击而可能暴露的装甲薄弱点——肘部关节的防护鳞片、腰侧的能量包接口。
盖瑞索反应极快,挥动突击炮格挡,但还是慢了一丝,冰冷的剑锋留下了数道深深的、闪烁着不祥紫光的斩痕,绿色的、属于阿斯塔特的血液第一次在这片污秽之地缓缓渗出,虽然不致命,但却严重削弱了他的战斗效能。
阿斯塔特们依旧在战斗,他们的爆弹枪仍在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咆哮,动力剑与动力斧仍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每一次攻击都必然清除大量的敌人。
但敌人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战术诡异多变,层出不穷,而他们自己却在不断地减员,伤势在无情地累积。
他们那原本如同亘古磐石般不可撼动的阵线,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动摇。
每一步谨慎的后撤,都踩在同伴的鲜血与破碎的恶魔残骸上,都意味着净化任务的严重受阻,意味着混沌那令人作呕的污染仍在他们眼前,狞笑着继续蔓延。
在后方相对安全的观测点,雷恩通过高倍率望远镜和战术数据链传回的模糊画面,目睹着这远超凡人想象极限的惨烈战斗,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亲眼见证了阿斯塔特修士那如同神只般的无匹勇力,此刻,他也亲眼看到了这些超人在更加狡诈、更善于利用心智弱点与环境本身的敌人面前,所面临的残酷困境与付出的惨重代价。
这与对抗绿皮时那摧枯拉朽、仿佛无可阻挡的攻势形成了鲜血淋漓的对比。
死亡天使,并非真正无敌的神只,他们也会流血,也会陷入苦战,也会……一个接一个地,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迎来壮烈的终结。
卡萨尔队长一边用他精准的爆弹手枪连续点射,将一个在扭曲废墟间灵活跳跃、不断投掷着灼烧灵魂的灵能飞刀的色孽欲魔打得凌空爆炸,一边通过内部通讯快速下达着新的指令。
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冷静,但那语速明显加快,每一个字都如同敲打在幸存队员们心头的战鼓:“战术重整!
b队集中火力掩护侧翼!
A队携带伤员,交替后撤至预定第二阻击点!
重复,后撤至第二阻击点!
我们需要改变策略,这里不是硬冲的地方!”
深灰色的、染着自身与敌人鲜血的雄伟身影,在虹彩弥漫、充斥着疯狂呓语与死亡哀鸣的战场上艰难地移动,执行着这罕见的撤退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