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幻境破碎，韩瑾诺并没有丝毫的慌张。
看着那如同玻璃碎片一样落在地上的幻境，她也没有去想着背后操纵这幻境的人是谁。
她还是比较专一的，眼下她所想的，就只是如何离开齐泰城。
郭致有危险，她不能只想着自己心里的事情了。
眼下的虞璞玉也肯定是杀不掉了，就凭他身边那位的强大实力，就不是她韩瑾诺能够去抗衡的。
念头不多，但脚下也并没有停止移动。
就在她翻过齐泰城的城墙，马上就要离开此地的时候，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诺儿。”
韩瑾诺一愣。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好像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这样称呼她的人，只有一个。
不是那个自己拜为义父的姜正南，也不是那个自己喜欢的不得了，他却有心爱之人的高歌。
他们都不会喊自己一声诺儿。
这个称呼，韩瑾诺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但听到之后，却不敢回头，就只是停住了些许时间的脚步。
下一秒，韩瑾诺依旧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准备跳下城墙。
父亲的声音，是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对身后的这个男人，爱到过极致，只因为他是父亲。
可是，也恨到了极致。
只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
可就在她跳下城墙的一瞬间，一张大网从上到下就这么禁锢住了她。
韩瑾诺想要反抗，可发现这张大网居然是法器。
“妈的，韩佑昌你他妈不是人，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韩瑾诺怒骂一声，就被大网捞到了走马道当中。
鬓角微白的韩佑昌看了一眼被禁锢在大网当中的女儿，心中叹了口气。
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独自朝着城中走去。
......
天云公府。
韩瑾诺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韩佑昌却是不急不慌地细品香茗，根本没有搭理女儿的意思。
“你到底想干嘛，大虞已经要亡了，就连武神都把临海城的令牌交给了我们陛下，你又何必跟着虞璞玉呢！”
“真是没看出来呀，原来你韩佑昌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竟然还是个骨鲠忠臣啊！”
...
韩瑾诺的嘲讽一句接着一句，眼前这个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根本就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你抓我，是虞璞玉的意思吗？”
韩瑾诺声音慢慢的，越来越小，直到问出这句话，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她心里始终觉得，就算韩佑昌再怎么无情，也不会把自己卖给皇室。
自己毕竟也算是他的亲生骨肉。
韩瑾诺的心中始终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是陛下的旨意。”
韩佑昌重重叹息，就这么一会，他已经叹息了好多次了。
“他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韩瑾诺冷哼一声，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
眼前的父亲依旧是重重叹息。
“我不知道。”
“你骗人！”
韩瑾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在这不大的房间当中。
“你明明知道的，就算他没明言，以你的智慧怎么可能猜不到。”
韩瑾诺说的没错，就连她都能想到的东西，纵横大虞朝堂这么多年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
虞璞玉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他想要的东西，一般都会直接写在脸上。
他看上韩瑾诺的这双眼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甚至他曾几何时还在整个齐泰城当中散布风言风语。
说天云公女儿韩瑾诺的眼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她迷住，倾尽一生也再也难以忘怀。
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就是为了得到韩瑾诺的这双——
破妄之眼！
韩佑昌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再次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在我眼里，你的父亲就这么了不起吗？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韩佑昌好似有些生气。
“当初那个死太监想要带你走的时候，我不是没有阻止过，可是我一个小小的公侯，有那个能力吗？”
“你恨了我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想过，你的父亲，其实也就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什么他妈的天云公，我要是不听话，他们完全就可以换上下一个天云公。”
“天云公可以是我韩佑昌，也可以是张三李四王麻子！”
“你想过我这个当爹的为难的地方吗？”
“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和你娘相爱过的证明！”
“我不想把你交给姜正南，更不想把你交给陛下！”
“可是...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说话间，韩佑昌早已老泪纵横。
韩瑾诺却是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不想去诡辩。
要是她现在来上一句“这也不是你不管我死活的理由”，当然可以让韩佑昌再次陷入沉默。
可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自己的父亲是天云公，他是大虞的天云公。
自己此时站在他的对立面，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站在了虞璞玉的身边，那都是他的自由。
而他现在做的，也只是擒住对手派来的斥候罢了。
没等韩瑾诺再说什么，韩佑昌再次开口。
“你的这双眼睛，就是陛下的目标。”
韩瑾诺点头，继续听着父亲的话。
“陛下让我留住你三天，之后他会带你进皇宫，如何处置你，我并不知道，但是也能猜到。”
“我可以求情留你一命，但你以后只能呆在我身边。”
“不论大虞以后是否还会存在。”
“我都会保护你一生无忧。”
想到自己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的世界，韩瑾诺的心中就一阵绞痛。
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多好吧...
也许只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个能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人。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人，甚至我还知道，他很厉害，他甚至有可能在这场所谓的争渡当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但也请你原谅，父亲无能...”
说罢，韩佑昌再次闭上眼睛。
好像就在这一瞬间的时间，这个千岁不老的男人，就苍老了十几岁。
“你既然知道自己保护不了我，刚才为什么还要抓我回来！”
韩瑾诺有些生气，他实在无法原谅这个总是为自己找到失败理由的父亲。
见韩佑昌没有回答，韩瑾诺乘胜追击。
“放了我吧，爹爹，孩儿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您的生身之恩，孩儿今生若有机会，今生必报。”
“如果今生没有报恩，那孩儿来世一定要再做您的女儿。”
韩瑾诺的哀求半真半假。
一半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应该会父爱如山，应该会放了自己。
另一半又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实在太过懦弱，估计是不会让自己走了。
一旦自己离开，那他将会带着全家人为自己的所谓“错误”去陪葬。
这句话说完，父女二人就再也没有交流过。
夜，静悄悄地离去。
大日东升。
就在第一缕朝阳照耀在韩佑昌脸上的时候，这个懦弱了一生的父亲终于说话了。
“现在走，还有时间。”
“陛下应该在闭一个极为重要的关，至少得到明后天才能出关，你现在走。”
韩瑾诺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走。
刚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您的恩情，孩儿必报！”
没有时间再去给她掉眼泪了。
她一直记得那个没心没肺的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小珍珠要偷偷的掉，在人前哭，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锦衣女子转瞬便消失在韩佑昌的眼前。
这位天云公心中清楚，这或许是父女的最后一次相见了。
“儿啊...保重！”
他没有再朝外去看，孩儿离去，父亲又怎能不心疼？
......
韩瑾诺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眼下她最多的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虞璞玉闭关的消息传递给外面。
不是单纯的让郭致知道。
她心中清楚，高歌就在那轮明月当中，不是他不想来帮郭致一统东荒，只是因为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一旦郭致有危险，高歌也一定会在最危机的关头出现，为她挡下一切。
虽然他并不会为自己那样做，但她韩瑾诺是谁啊！
她可是天云公韩佑昌的女儿啊！
是曾经九天云阙真正的天之骄女，她喜欢谁，还需要去问别人的意见吗？
就像山看水，水流山还在。
“高歌，你只管远去，而我、只管喜欢你！”
韩瑾诺心中默默念叨这句话，可就当她念头刚回到现实，眼前的一幕就让她迅速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双鬓微霜的青衫中年人。
面带微笑，他的眼睛，就好像是一潭死水。
仅仅就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了韩瑾诺巨大的压力。
这是不久前，为虞璞玉压阵的那个人。
韩瑾诺当然记住了对方的容貌。
先前没有去探察对方的修为，是害怕被发现。
现在就没有顾虑了，韩瑾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法天境修士，你这么厉害，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呢？”
韩瑾诺已经可以联想到，先前让韩佑昌拦截自己的，真正的幕后黑手，肯定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寇笑着看完韩瑾诺的表演，开口说话，嗓音醇厚又富有磁性。
“你的眼睛很美，我很喜欢，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韩瑾诺冷呵一声：“你喜欢我就要留下来？你什么身份，我凭什么听你的！”
寇没有理会韩瑾诺的问题，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你之前见过李定先，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你这双眼睛，对于我们这些人，是多么大的诱惑。”
“圣君大人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这种小人物，倒是你，我看你修为也不低了，一天没事总盯着我干嘛，还不如多做点对世间有利的事情！”
闻言，寇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才是对这世间有利的事情？”
韩瑾诺听的出来，这家伙不是在请教，而是在调笑。
就像是一个小孩，在拨弄着地上的蚂蚁，然后问它为什么要搬家一样。
小孩难道不知道，是快要下雨了吗？
不，他知道。
只是人性当中的恶，促使他无法控制地去玩弄蝼蚁的性命。
见韩瑾诺没有回答，寇便继续说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活着，还是死亡？”
韩瑾诺那双漂亮的眸子好奇地看向眼前男人。
“怎么活，怎么死？”
寇的回答依旧不急不徐。
“我不是非得把你的这双破妄之眼带走，你只要和我交配，生下一个拥有破妄之眼的后代，就可以活下来了，当然，你要是早就心有所属，那我也不勉强，眼睛给我，你活着，看不到光明地活着。”
寇的嗓音温醇且不带一丝情绪，就只是在叙述着一个即将发生的事情。
至于事情的多面性，他也是给出了韩瑾诺选择的余地。
“当然，死也简单。”
“我擒住你，然后对你使用一个简单的定身术，剜出你的眼睛，再杀了你。”
“最后再把你的尸体交给虞璞玉。”
“我知道那个家伙的脾性，他对高歌的憎恨已经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所以就算是只得到你的尸体，他也能有一百种方法玩出花来。”
寇叙述性的语气，让韩瑾诺心中一凉。
她可不想死，但这家伙嘴里的虎狼之词自己也肯定不能接受。
就算这辈子不能嫁给高歌，也肯定要想办法给那家伙下点药，干他一炮。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明显没想让自己走。
“妈的，你就不能痛快点？”
“没长脑子吗你！”
“我眼睛怎么可能给你，还什么跟你啊那个？你疯了吧！”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着，小时候脑子被驴踢过？”
韩瑾诺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跑不掉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谁知眼前男人并没有恼怒，依旧用古井无波的眼神打量着她。
从上到下。
虽然这眼神当中韩瑾诺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但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这时，寇再次开口说话。
“你很美。”
“我不想因为你去得罪某些人，但你给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抱歉，还请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