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行指了指阳台角落的一台落了灰的缝纫机。
这年头缝纫机可是个稀罕玩意，几乎每个家庭妇女做梦都想拥有一台缝纫机。
“给……给我的？”
周景行点点头，把缝纫机面板上堆放的杂物取下来，弯腰把缝纫机底部的轮子拨出来，推到了客厅的位置：“你试试，应该是好的。”
“呃，我不会用缝纫机。”
“我教你。”他害怕柳青青学的不认真，还补充了一句，“学会了缝纫机才给你，学不会就不给你了。”
他是带兵打仗的，知道怎么样才能充分调动人的积极性。
柳青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会？”
结果下一秒钟自己就被打脸了，人家不仅会用，技术还挺好，还会打褶子。
周景行给她演示一遍，从椅子上站起来，缝了一半的枕套还在缝纫机上搭着，明显是让她接着做。
眼睛是会了，可手却有自己的想法，尤其周景行那双幽深的眸子还一直盯着她。
她发现周景行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唬人的，眉宇间凝练着血与汗的肃杀，光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威慑性十足。
“我刚刚怎么教你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像是一坨大冰块砸下来。
柳青青不知道哪个步骤错了，食指指尖都快被扎成马蜂窝了，把食指缩了回去，用无名指顶替。
“我说了，用食指摁住布料……”男人像是指责不听指挥的小兵。
“哦。”柳青青按照他说的办，磕磕巴巴半天总算是才缝出来一个枕套。
见她学的差不多了，回去多多练习就行了。
周景行想把缝纫机推出去，就听柳青青开口：“周团长，这缝纫机我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
“无功不受禄。”她学着男人冷厉的口吻说出来四个字，就推门而去。
不就是一台二手的缝纫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在这跟谁吆五喝六呢，凶什么凶。
要是搁在以前，柳青青早就窜起来，可现在她欠了人家那么多钱，腰杆子硬不起来，只能忍着疼，当孙子。
看着晃悠悠的木板门，周景行向来冷漠的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怎么又生气了，刚刚还好好地呢，他又是送机器，又是教技术……
“还能为啥？矫情呗，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句话，感情和上战场杀敌人是一样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看看柳青青一天一天劲劲的，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你要是再处处迁就她，她肯定会在炮兵团横着走。”
周景行不过是提了一嘴柳青青拒绝缝纫机的事情，赵东亮就说了这么多，就显着他有嘴了，一天到晚叭叭叭的。
等他说完柳青青的不是，话锋一转：“我的好弟弟……”
周景行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真是恶心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说！”
“你那缝纫机不如给我吧。”赵东亮说的是白给，丝毫没提钱的事情。
他知道周景行家里的条件，虽说现在没落了，可破船也有三千钉，周景行家里面可不是什么破船，而是豪华游轮。
这事情一般人不知道，他也是偷偷听到周景行和某位首长谈话，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周景行没有一口答应，睨了他一眼：“你要缝纫机做什么？”
“我媳妇打算在家属院开个裁缝铺子，挣点零花钱，需要一台缝纫机，缝纫机没有工业券买不到，你看……”
“嗯，你一会来我家搬吧。”周景行答应了，反正缝纫机放他家里也是落灰，柳青青也不要，还不如物尽其用。
见他答应给，赵东亮松了一口气，实际上是孙水仙要死要活想要缝纫机。
一想到孙水仙，赵东亮就一个脑袋两个大，一天到晚做不完的妖，搞得他们家鸡犬不宁，他都恨不得半夜给她套个麻袋，扔出去。
可他也就想想，要是真这么干了，王翠花肯定得跟他拼命，她才刚刚出院，不能气着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你放心你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为你两肋插刀。”赵东亮的胳膊刚想搭在周景行肩膀上。
被他一个锋利的眼神劝退，周景行也不想免费送，可赵东亮没钱，夫妻俩花钱没规划，每个月都是等米下锅，实在是榨不出来什么油水。
“你以后少说点柳青青的坏话比什么都强。”
赵东亮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好，我以后当着你的面不说了行了吧。”
“当着谁的面也不能说，柳青青人不坏，就是懒了一点点。”
周景行眼底闪过一抹玩味的光，他还挺喜欢柳青青犯懒的样子，长而卷翘的眼睫低垂，懒散的表情再加上那种从骨子里带出来媚，说不出来的勾人。
赵东亮摇摇头，果然爱情使人盲目，他觉得眼前的周景行像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样，要知道，以前在他手底下偷懒耍滑的士兵，都得掉一层皮。
要是懒成柳青青那样子的是直接要击毙的。
不过现在去搬缝纫机才是要紧的事情。
缝纫机的轮子滑在水泥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赵东亮虽然心里不待见孙水仙，可当着王翠花的面，还是竭力“扮演”一个合格的小姨夫。
“水仙，你看这台缝纫机你喜欢吗？”
他又看了王翠花一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炫耀的成分：“不就是弄一台缝纫机，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周景行老早之前就要给我，我没要。”
前几天的时候，王翠花没少因为缝纫机的事情跟他置气，说他没本事之类的。
本来他们一家人说话，柳青青是听不到的，可她提着一篮子鸡蛋，就站在赵家门口不远处，鸡蛋上还放着一个布袋，里面放着两件衣服。
她本来是过来探望王翠花的，她觉得王翠花这次受伤，跟她也有关系。
没想到却看到了那台熟悉的缝纫机。
柳青青眼睑微垂，神色复杂，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周景行在教她的时候那么没耐心，原来压根就没打算把那台缝纫机给她。
要是一般人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或者就是躲在被子里生闷气，可柳青青不一样，她就喜欢较真，就是喜欢让别人难堪，就是喜欢让人家下不来台来。
甚至连回家一趟都等不及，就拎着一篮子鸡蛋敲响了周景行家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