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长发坐在椅子上缓过了那口气，才闭着眼睛思考起来。孙明诗一直静静地立在一旁，察觉到孙长发的心情不算好，也不敢多话。
子女的亲事本就是家族大事，每一次联姻，都是反复思量后的结果。
孙家结亲一直讲究门当户对，所以家里才能一直兴旺，好人家教养孩子仔细，言传身教读书明理，再差都有七成。很难遇上像赵氏这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大多都是识时务懂进退的，这也是为什么孙家人一直很和谐的原因。
孙家在塔山村虽说数一数二，但在镇上、县城那就完全不够看了。子孙们要走出去，自然都还要向上爬，想要舒服地生活，真性情地面对世人，还没有那个资本！
就算是亲人间的相处，不说勾心斗角，但也要权衡利弊。没有人有义务要一直将就你，包括你的父母，什么感情都是经不起消耗的。
而孙家二房已经把孙长发的慈爱之心消耗得差不多了，要不是顾忌着孙明书，孙长发早就想将这个烂摊子一脚踢开了。
孙长发深吸了一口气，对孙明诗吩咐道：“你去把老二和明书叫过来，你就读书去吧。”
“好。”孙明诗应了一声，便退出来去找人了。
瞧见孙明琴探头探脑地从书房的窗户里给他打眼色，孙明诗也只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嘴型告诉她等会儿说。
现下正是午休的时候，孙明诗分别去孙明书和二房住的屋子前拍了拍门，道：“二叔\/明书，爷爷有事叫你们去下正房。”
孙昌河和孙明书听到都立即答应了，很快从屋子里出来，往正房去了。
孙明诗的任务已经完成，也不在外面乱晃，提脚往书房去。毕竟这几日表哥从县城给大姐送了蛋黄酥来，孙明诗都吃得上瘾了，已经找孙明琴讨了好几个都解不了馋。也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才能摆到铺子里卖，自己也好多买点，一次吃个够。
今日这个八卦，又能换几个来吃吃。孙明诗想着蛋黄酥的美味，喜滋滋地笑了。
蛋黄酥是孙明琴让孙明诗上次送咸蛋和皮蛋时顺便捎过去的方子，齐怀远的速度倒是快，没几日便做了出来。还专门派人送了一匣子来。
这款蛋黄酥味道复刻得差不多到了七八成，吃起来和后世的蛋黄酥也差不了什么了。孙明琴还是很满意的，难得有这样合胃口的。一匣子也不多，孙昌家又不爱吃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孙明琴索性也不告诉他，免得他又说着让给爷爷奶奶，给了爷爷奶奶少不得还得分给几个弟妹。倒不是心疼几个蛋黄酥，想要吃独食，实在是家里人口太多，一匣子点心拿出来一人也就能分到一个，连牙缝都不够塞的。于是孝敬了陈氏两个后，就自己昧下了。
孙明诗为了匣子里最后的两个蛋黄酥可是使尽了力气，将见着的孙明棋和孟柏的情况，描述得绘声绘色。
孙明琴笑着打趣他：“倒是和说书先生有几分像了。”
说到说书先生，孙明琴又想到孟梅送给她的那本《石头记》，倒不知道是那位穿越前辈留下来的，还是孟梅从别的什么地方得来的。而且她送自己这样一本书又是打得什么主意呢。
孙明诗见孙明琴若有所思，还以为在想孙明棋和孟柏的事。
宽慰道：“就算他俩在一起了也不用太担心。孟家现在那样子分明就是不知道实情，那位知晓了自己这门血亲，也没有来相认，定然是没放在眼里的。就算孙明棋和孟柏这辈子去了京城，也没那么容易进那宫门，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孟柏读书上的天赋只能说还好，跟奇才什么的完全挂不上边。年后孙昌家的学堂就不办了，孟柏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读书，科举上怕是更难了。
有用的家人才是好家人，只知道趴身上吸血的家人，怕是那位也不敢随意招惹。
孙明琴现在没那么担心这件事，主要是觉得担心也没什么用。按孙明棋的心性，怕是她决定了的事没那么容易放弃。再加上赵氏唯利是图，定然是要助她的。
孙家这一家子人，看着个个精明能干，其实都是些软性子。不然哪会一直捏着鼻子帮助二房呢。
话分两头，孙长发已经很多年没有单独被孙昌河叫到正房说事情了，孙家三兄弟都还小时，孙长发有什么事情都是拉着三兄弟一起说。后来长大了，大哥孙昌家外出读书科举，在家的时间少了，家里有事就会找到他这个老二商量，那个时候他虽然读书不行，但好歹读过书识得几个字，跟周围人比也是更加出色的，加上大李氏偏疼，他从没感觉过自己不如谁。
后来孙昌家中了秀才，又回家开了学堂，家里的事孙长发几乎都是找孙昌家商量，讨论出了结果才会知会他和老三一声。
这没什么奇怪的，搁谁家都是更看重长子的。
久而久之，孙昌河也就习惯了这种模式，家里的一切自然有爹和大哥操心，自己每日只管把地里照顾好了。其余的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到时候自然就有了。
这样的日子孙昌河过着是舒服的，理智也总是让他要知道感恩。
但是赵氏日复一日的念叨，总是让他心里有那么一些波澜。
自己是真的不行吗？还是说自己如果是长子，当初也会认真读书、科举，也能像大哥一样，父母看自己的眼神全是骄傲信任，而不是失望。
从二房走到正房的路不远，没时间让孙昌河想太多。
等他到了正房，孙明书已经到了，正垂手站在一边，屋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不太对，孙昌河也不敢多言，在孙长发的示意下将正房的门关上，挨着孙明诗站着了。
孙长发在主位上啪嗒啪嗒地抽着叶子烟，一时间房间里静得甚至能听到叶子烟燃烧的声音。
或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或许没有。
孙长发终于开腔，将烟杆子在桌子上磕了磕，问道：“你们知道明棋和孟柏的事吗？”
说完就直勾勾地看着两人，眼神里全是探究。
孙明书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第一反应是孙明棋也太胡闹了些，一脸震惊地回看孙长发，孙长发便知道孙明书确实是不知情的。
而孙昌河一听这事就联想到赵氏跟他说的话，他也不是没放在心上，只是他一向拿赵氏没法，说出来家里又要闹翻天，他只是想先缓缓，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
没想到孙长发这么快就知道了。
知子莫若父，孙长发一瞧见孙昌河飘忽的眼神就知道，这事他是知情的。
儿子们大了，又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有私心也是正常的。孙长发常常这样宽慰自己。
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大，若是不慎，孙家这样的人家在人家眼中不过是一只蝼蚁，只轻轻一捻，整个孙家就灰飞烟灭了。
以孙长发对孙昌河的了解，他是不会起这个心的，这事他若是不知情便是孙明棋自作主张。现在看来他是知情的，那里面多半还有赵氏的手笔。
儿大不由父，孙长发长叹一声，问道：“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由得了自己吗？孙昌河苦笑着摇了摇头。
孙长发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你耙耳朵也要有个度。”话锋一转，又把今日孙明棋出门和孟柏私会，至今未归的事情说了。
“明棋到底还小，心性不定，等她回来将她拘在家里，另外寻一门远些的亲事将她嫁出去。只要成了亲，自然就不会再有这些想头。”孙长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孙昌河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孙长发再三说：“你自己的女儿，咱家虽不会给她找一门多差的亲事，但嫁得远了，到底鞭长莫及，若是有什么事还得你们这些做父兄的多出些力。”
孙昌河没什么主见，都是说什么应什么。孙明书自认对这个妹妹还算了解，料想这个法子怕是不行，但现下也没什么别的好法子，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俏红着脸蛋回来的孙明棋，一回到家便被一直等着的孙明书提溜进了正房。正位上坐着孙长发和大李氏，孙昌河、孙明诗、孙明书都站在一边，几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孙明棋，倒像是三堂会审的样子。
原本孙明诗是不想过来的，但孙长发点了名让他非得来站着。虽说是二房的事，自己到底是孙明棋同辈的大哥，往后孙明棋有了什么事，自己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想也知道，按孙明棋的性子，哪是那么容易服软的。
大李氏也没跟她多废话，直接说了：“往后你也不用出门了，就跟你大姐一样在家绣嫁妆吧，过几日将你的婚事定了，年纪一到便可以成婚了。”
听着这话，孙明棋先是一喜，以为自己跟孟柏的事赵氏已经搞定了。但理智一回来便觉得不对，警惕地问：“和哪家定的亲事？”
大李氏冷笑一声：“你以为是哪家？反正是哪家也不可能是孟家。”
这话的意思便是知道自己与孟柏的事情了，孙明棋正是和孟柏蜜里调油的时候，哪会听他们的，当即梗着脖子道：“除了孟柏我谁也不嫁！”
大李氏更是不可能管她这些的，直接让孙明诗和孙明书压着她回房。
孙明棋是斗争惯了的，滑得像个泥鳅一样，挣扎着愣是让孙明诗和孙明书两个人都抓不住。况且男女有别，只能试图去抓她的胳膊。孙明棋一边跑一边杀人啦卖女儿啦地乱喊，将赵氏都惊动了。对于这个女儿赵氏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忙出来看怎么了。
其他人其实也都被吵醒了，但是不知道情况，也不好贸贸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