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棠在黑暗角落不知站了多久，待祁莎终于停止哭泣，这才转身离开公寓大楼。
她提着一袋子啤酒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憋闷的要命，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公园，干脆直接坐到江边吹起了风。
深夜的江边空无一人，顾清棠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为了庆祝自己终于有了久违的喘息机会，自顾自打开一瓶啤酒喝了起来。
她仰头喝了大半，冰凉苦涩的液体猛然划过喉间，刺激的她不断咳嗽。
顾清棠平复好呼吸，放松身体长长呼出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只剩下一团转瞬即逝的白雾。
“顾清棠，混了这么多年，你还真是没用。现在只不过是一罐啤酒，竟然轻易就让你满足了。”
她苦笑一声，转头看了眼身旁空荡荡的座位，抿了抿唇，重新打开一罐酒放在一边，轻轻碰了一下杯。
“姜采言，干杯，敬我们烂泥一样的人生。”
顾清棠看着望不到头的江面，吸了吸鼻子轻声开口：“姜采言，你说，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人死，为什么老天偏偏让我活了下来？”
她盘腿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摆出一副闲散姿态，一个人自斟自酌诉说着心里无尽的委屈。
“是，我以前是犯过错，又混黑道又杀人，但这也是家里人逼我的。张口闭口我们是杀手世家，帮别人扫清障碍是家族传统。你说，哪来的这种狗屁传统？”
她紧了紧手里的啤酒罐，就着冷风灌下一口酒，声音沙哑：“可是我不做，受刑的就是我哥哥......你以为我想做这些事吗？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摆脱那样的生活......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天天生活在刀刃上。现在好了，坚持传统坚持到棺材里去了吧？他们倒是深藏功与名解脱了，留下一地烂摊子让我们两个收拾。”
“我哥哥那时候才刚成年，你说他小小年纪做什么老大，还不是被逼的。他不做，有的是人想做，等他们上位了，那我和哥哥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命......我以为等长大就好了，可是长大后的世界好像更可怕。”
顾清棠抬手快速擦掉眼角摇摇欲坠的眼泪，哽咽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本来以为换到你身上日子能安稳点，谁能想到你的人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说，我们上辈子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这么变着法的折磨人。”
“姜采言......”她转头看向一旁空无一人的座位，红着眼睛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好像把你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的。”
“四年了，你如果也重生到了别人身上，玩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如果你不回来，给我托个梦也好啊，省得我每天胆战心惊，担心自己会突然消失。”
“星南很想你，可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如果我消失了，你又重新回到身体里，能不能看在我待你还不错的份上，帮我好好照顾忆言？”
顾清棠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呆坐原地却久久等不到一句回答，长叹一声难掩失落。
“你真洒脱，说消失就消失......可我真的放心不下这两个孩子。还有我哥哥，他已经失去过我两次，我真的不忍心让他再经历第三次。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却因为我走不到一起，我要怎么负责。还有......”
她手指不断摸索着酒瓶，视线却和心绪一样朦胧紊乱。
顾清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懦弱地躲起来自怨自艾。
她记起自己小时候受训，也曾因为害怕，一个人躲在树林里不愿意回家。
父母派人将山庄翻了个底朝天，最终还是找到了她。
他们找到她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骂，也不是体罚。
而是当着她的面，一枪杀了负责照顾自己的阿姨和保镖。
她到现在都记得，父亲将两人死不瞑目的尸体扔到自己面前时，说过的话。
“清棠，你记住，你如果没有胆量面对自己的责任，受苦的就是身边人。”
他扔下一句“下不为例”，将自己和两人的尸首锁了一整晚。
自此之后，她便也再没一个人躲起来过。
顾清棠哼笑一声。
即便她厌恶极了自己的出身，却还是不得不承认——
自己那个满嘴歪理的父母，还是教会了她一些生存法则。
“姜采言......”
她转头看了半晌对面的冷风，沉声说道：“我重生在你身上时，曾经说过会好好照顾你，我说话算数。给我最后一点时间，在你回来前，我会解决好这里的事情。”
“只不过，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会继续帮我照顾好所有人。否则我就算是消失了，也一定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抬手碰了碰对面的酒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那从此以后，顾清棠和姜采言就是同一个人了，干杯。”
顾清棠仰头将瓶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看了眼满地的空酒瓶，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名片。
她垂眸看了半晌又重新捏成一团，抬头吐出口酒气，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顾清棠心跳如雷，听着对面一阵阵的嘟嘟声，紧攥着手里的纸团压制着颤抖的手。
有节奏的接通声一点点消磨着她略带冲动的勇气，她闭了闭眼睛刚想挂断电话，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急切的轻唤。
“喂，清棠。”
顾清棠抿了抿唇，整个人被江边的寒风吹得打哆嗦，连带着声音也微微颤抖。
“许容川......”
“是我，我在。”
“我在江边公园......你可不可以来这里，我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