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容川轻轻松开她，僵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被抽走灵魂。
这段日子，他们都默契的不去提起这段让两人都难以跨越的苦痛。
现在顾清棠先一步戳破这层窗户纸，轻而易举就将许容川的所有伪装和镇定击碎。
顾清棠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资产转让协议，淡淡笑了笑，轻轻说道：“比上次那份还要厚。”
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钻戒，将它和协议一起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再开口，眼眶早已撑不住积蓄已久的眼泪，伴随着平静的声音一起落下。
“许容川，就算是我求你，不要让我太难堪。”
她抬头扫视着空荡荡的房间，无边的孤寂猛地将她包围，衬得她本已平淡的声音更为破碎。
“前段时间，苏辰和祁莎将这三年的真相全都告诉了我。他们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安慕在一起，说你消失的这三年是心脏病发在疗养，说你当年对外宣布我离世是为了保护我，说你一直在等我，还带我去看了别馆里的那棵桂花树和满树黄丝带。”
她勾起唇角笑得恬静，问道：“你知道我听完这些，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许容川滚动了下喉结，撕扯着声带终于发出一句声音：“......什么？”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许容川抬眸紧紧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顾清棠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无奈地苦笑一声，“是不是很难相信，所以我不敢对任何人说。”
她笑得好看，加剧了许容川的失神，除了看着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当时听完，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我果然没猜错，许容川这么做一定有苦衷’……就算是你当年一通电话想要杀了我哥哥，就算是你和他们一起联手设计我，就算是我在酒店被你不管不顾抛下，我还是控制不住选择相信你。”
顾清棠仰头发出一声自嘲地笑，清透的泪水贴合脸颊滑落，声音也变得颤抖。
“正因为这样，我才终于认清，我对你的感情，在你眼里有多廉价，自己有多不堪。就像你随手买下又丢在角落的戒指，却被我珍藏了三年一样可笑。”
顾清棠泪意朦胧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刻进许容川心里：“许容川，现在换我问你。你在学校保护祁莎，提拔苏辰，能选择原谅那个骗你钱的酒吧老板......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顾清棠看着许容川同样布满泪痕的脸，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双手，闭上眼睛将自己心底压抑多年的痛苦和盘托出。
“我在姜采言身上重生，曾经也天真的以为，是老天给我这个手上沾血的人一次赎罪的机会。让我遇到你，遇到星南，能彻底抛弃过去，好好活一次......我以为这是礼物，谁知道是报应。报应不爽，我认栽了。可是星南......”
提起许星南，顾清棠强撑着的平静，终于出现一丝崩坏。
她双手捂着脸拼命压抑着哭泣，眼泪却还是顺着指缝一颗颗砸下来。
“星南什么也没有做错，不该承受这些无端的痛苦......所以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只是姜采言的替身。顾清棠，早已经在那场车祸里消失了。”
顾清棠止住眼泪，朝许容川微微一笑，“就当是给我留最后一点体面，就当顾清棠从来没有出现过，你好好去过自己的平稳人生，忘了我吧。”
“......我的人生？”
沉默良久的许容川突然颤抖着声音开口，无边沙哑将顾清棠再次困在原地。
“在酒会上遇到姜采言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没有平稳的人生了。”
他苦笑一声，过往的冷峻自持全然崩盘，看着顾清棠眼泪汹涌，丝毫不输她的痛苦。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当我是工具，当我是攀附名望、跨越阶级的台阶。可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我也想遇到一个爱的人，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生活。从姜采言用孩子威胁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我爱的人了，直到遇见你......”
许容川一步一步缓缓走近顾清棠，微微弯腰试图让她重新看向自己。
“清棠，和姜采言生活四年，我也整整痛苦了四年。我一度在想，她那么喜欢钱，干脆把钱全给她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摆脱望不到头的恐惧了。可是所有人都不止一次的提醒我，我要为家族名声负责，要为孩子负责......可谁来对我的人生负责呢？”
他站在她面前像是突然失了力，双膝一点点下沉，直到接触地板再也落不下去。
他双手圈在顾清棠的腰际，仰头看着她，说着夹杂哭腔的祈求：“清棠，我爱你。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是你把我从这段痛苦里解救出来的，拜托你不要再丢下我。你离开的这三年，我每一天经历的痛苦都是原来的百倍千倍，我不敢想你当时对我有多失望......你既然愿意继续当星南的妈妈，那能不能看在姜采言折磨我这么多年的份上，试着原谅我一次？”
见顾清棠流着泪沉默不说话，许容川收紧胳膊将她抱的更紧，将头埋在她腰间试图留住这片刻的温暖。
“我会改的，你说不喜欢我抽烟，我已经完全戒了。你说讨厌我的大少爷脾气，我也会改的。你的手我也会找人治好的，你还可以开赛车，开飞机......孩子我们还会有的，一切都会好的......”
顾清棠被许容川抱着动弹不得，听着他一遍遍的道歉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喉间的哭泣。
她抬手遮住自己已经哭伤的眼睛，平复了好半天，缓缓开口：“你口口声声让我原谅你，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
“意味着我往后的人生，每次看到你，每次想起这些事，都要说服自己原谅你一次。我不是原谅你一次，而是往后余生的成百上千次......许容川，我不想再过这么痛苦的人生，你也不要。”
室内盘旋着交错压抑的抽泣，顾清棠感受着贴身毛衣晕开的点点水迹，终于还是心软抚上许容川的头发。
过了好久，顾清棠终于等来许容川的回答。
他像是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我们被姜采言困住纠缠在一起，既然她现在消失了，那就忘记她朝前看吧......就当是为了我和星南，也为了你自己，不要再做傻事，我们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