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容川说的极慢，因为虚弱声音也有些飘忽不定。
下这个决定，更像是费了极大力气，连咬字都含糊不清。
特助闻言吃了一惊，连忙确认道：“总裁，您让我发布太太的死讯？为什么？”
许容川抬头看着天空愣神，片刻后才喘了口气回答。
“她身份特殊……如果姜依萱说的是真的，那清棠就很危险，找到她之前，我要确保她安全。”
“可是这样做太太说不定会知道，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顾清棠本就在他身上受了情伤，要是知道自己刚离开许家就传出她的死讯，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以后要是找到了人，该怎么解释？
又该怎么对外说明？
“杀手是吗……”
特助听许容川低声念了一句，却没太听清，只好暂时将未来需要解决的问题抛之脑后，回神耐心等着许容川的安排。
“找人的事暗中进行，不要宣扬……黑白两道，都打听一下。”
“……黑白两道？”特助有些不解。
怎么又跟黑道扯上关系了？
这许太太就算再有本事，凭许容川手头的资源找个人还不容易？
还用牵扯到黑道？
“夏北市的地下暗网，都去打听一下。能想到的渠道，能找到的路子，全都去用，尽快找到她。”
“……是。”
特助见他在冷风里吹了很久，将嘴边的疑问咽进肚子，走上前帮他披好外套。
“总裁，您刚做完手术，还是早点回去吧。”
许容川侧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又收回余光应了一声。
“总裁，太太出走的事星南还不知道吧？您打算怎么告诉他？”
“......不知道。”
特助见他眸中闪过一瞬间的哀戚，还是轻声建议道：“星南还小，我担心他会受不了打击。”
找人不是最关键的。
找到人后怎么破镜重圆，才是最重要的。
顾清棠这次抛夫弃子出走，得是多心灰意冷才做出的决定。
就算找到人，她要是不回来，难不成还要连捆带绑捉回来？
“撒谎骗他虽然不对，但现在情况特殊......”
“你一向话少，我安排的事也很少问原因，现在说这么多是为什么？”
沉默良久的许容川突然出声打断他，让特助紧抿了下唇连忙噤声。
他推着许容川慢慢往外走着，看着空无一人的萧瑟街景突然开口道歉。
“这次的事，是我的失职……调查太太的事我应该做的细致点，也不至于让姜依萱动手脚，冒名顶替一个段航设计陷害太太。还有她的行程安排，就算您不在我也应该跟司机保镖确认，是我的疏忽……对不起，总裁。”
“不关你的事。”
许容川唇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完全没了往日盛气凌人下命令的姿态。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是在安慰人，还是声讨自己。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他们的感情，之前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干扰。
现在他对她犯的错，也不用任何人帮忙承担。
自始至终，都是他疑心太重。
她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是对他彻底死了心？
还是担心自己的家人被牵连，所以要走？
“......去别馆。”许容川突然说道。
“您今天太累了，还是先回医院检查一下吧，免得身体不舒服——”
“苏辰……”许容川轻声打断他，“去别馆。”
特助闻言一愣。
这还是他决定跟随许容川以来，他为数不多喊自己的名字。
许容川离开学校没多久，就接手了家族企业。
上任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发了两道人事任命。
特聘祁莎，任盛川投资部总监。
特聘苏辰，任他的特别助理。
祁莎身出名门成绩优异，是许容川为数不多欣赏的女性。
他聘请她，完全可以理解，也足够让人信服。
但自己一个寒门学子，是家里拼了命供他上的大学。
如果不是靠着拼命学习，挣得个全年级第一，又侥幸赢了交换生评选，他就算挤破脑袋，这辈子估计都见不到许容川一面。
他只不过在学校时，被许容川带着做过几次小组试验项目，两人连一对一的对话都很少。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许容川为什么会突然任命他做这么核心的岗位。
他不是没有问过许容川，只不过许容川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
只对他说：“我赋予你的身份，比你这个人本身更重要，担好它，别让我失望。”
真自大。
但他心悦诚服。
在公司，在社交场上，许容川每次都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他苏特助。
久而久之，所有人也都知道了许容川身边有个全能型特助。
渐渐的，周围人对他也多了几分敬意。
没人再提起他不被上流社会认可的身世，他这些年也拼了命的工作，只为向许容川证明——
这一声“特助”他担得起。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他早已经没有了私生活。
人生的每时每刻，全都围着特助的身份在转。
现在被许容川冷不丁叫全名，竟然感到些许陌生。
许容川见他有些呆愣，手指轻轻点了点轮椅扶手，“去别馆。”
“……是。”
许容川到别馆的时候，房子还是一片狼藉。
这栋独立的小别院许家人不怎么过来，一直闲置着，也就保洁定期会过来打扫一次。
这次顾清棠被临时安置在这里，接二连三又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所有人根本无暇顾及收尾现场。
苏辰见许容川态度强硬一定要去，只好在路上临时发消息安排保洁上门打扫。
可当他们到的时候，却见几个保洁手忙脚乱还没打扫干净。
客厅地板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桌子椅子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瓷器花瓶更是碎了一地......
只看一眼客厅的惨烈景象，就知道当时来要人的顾千帆有多生气。
苏辰见此场景生怕又刺激到许容川，一反温和儒雅的常态发了火，问责声连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手脚怎么这么慢！打扫个房子有这么难吗？”
几个保洁被他的怒吼吓得低下了头，小声解释着：“苏先生，我们接到通知马上就赶过来了，太临时了......”
别说这么赶，就这样的破坏程度，这么短时间又怎么打扫的完？
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打开门看到那一地血迹，活脱脱一个案发现场，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还找借口，你们——”
“好了。”
许容川垂眸收回视线，出声拦下苏辰对几人的迁怒：“让他们慢慢打扫吧。”
他从轮椅上站起，拖着虚浮的脚步踏上楼梯，刚走两步就被苏辰挡住了去路。
“总裁，楼上还没打扫......您要不然先去车里等吧，等他们打扫好了我再叫您。”
“让开。”
许容川吐了口气，今天一系列的奔波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体力，现在连喘息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撑着扶手，语气淡淡地说：“我最近不会进公司，辛苦你照顾……刚安排的那些事，我知道你可以办妥当。”
“总裁……”
“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苏辰看着他缓慢上楼的背影，过往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脚步因为虚弱有些不稳，全靠一口气撑着。
一只手像是维系着自己残存的意志，紧紧抓着楼梯扶手。
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显得身姿也格外僵硬。
苏辰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对自己一个小员工都能做到信任，怎么就不愿意让几分给自己爱的女人呢？
非要等到一切都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再自虐式的折磨自己以求心安……
覆水难收的道理，明白起来，还真是让人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