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月疏桐食言了，她没有再回孤鸿的空间，就在昏昏暗暗的客栈住下，偶尔会开窗通通风，很快又关上。
孤鸿看着心疼，但拗不过月疏桐，因为她觉得住所太好反而使人懒惰，影响她研究阵法。
第三日清晨，孤鸿耐心地听完月疏桐最新地研究成果，检查一下她的身体，便去如海城唯一的藏书阁翻阅资料。
这里的藏书阁书多而杂，做菜的书能和制药的书放一起，甚至还穿插几本建房子的书。
住这里的就一老大爷，每次来他都躺在摇椅上呼呼大睡，有时睡醒了，从身旁的小篓子里挑一颗椰子，麻利的打开，品茶似的小口喝下，甜滋滋的又解渴。
“哪来这么爱看书的小伙子，天天来。”大爷虽说爱睡，但脑子灵光着，早将孤鸿记下。
一地一风俗，海域相比内陆有很多不同，这两天真学到不少新鲜玩意。
当然也要归功于如海城对那件事的敏感，孤鸿不敢轻易去问，只是自己摸索，拿到什么就看什么，看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爷，你这上面是不是有阁楼啊，我能去看看吗？”
“都是些快失传的老书，有什么可看，我这下面的才是最实用的书。”大爷哼哼笑了两声，对于自己挑拣的书籍，极为满意。
“那我可还真想上去看看！”孤鸿自觉地放了一包麦芽糖进小竹篓，这是他与大爷之间的默契。
大爷目送麦芽糖进入竹篓，两撇小胡子跟着嘴角翘起，“随你，上面没窗户，你记得点个蜡烛上去。”
孤鸿顺着墙角的梯子上去，这阁楼小的可怜，他走路都需要弯着头，索性坐着，用灵力一本本翻阅。
“咳咳咳…”多年无人的阁楼长满了灰，还有一股说不上的霉味，孤鸿忍不住几声，险些将手中的烛台打翻。
泛黄的书页内容的精彩，这哪里是无用的旧书，书中记载多少闻所未闻、精妙绝伦的咒语法阵。对于不懂之人而言，不过是废纸，但对他来说，那便是稀世珍宝。
孤鸿看得入神，忘了时间，直至傍晚，大爷在底下喊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挪开眼，答道：“马上就下去。”
不舍的合上书，一张泛黄的书页落在他盘坐的腿上，他想去捡，指尖触及书页一瞬，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指尖传至他的心脏，像是被电了一样，抽回手。
比对一下，这张书页似乎来自别处，强烈的好奇让他展开书页，鲜红的朱砂跃然于纸上，描绘出两条首尾相接的鱼，一红一白。
“天都黑了，你快下来吧！”大爷的声音突兀的打断他的情绪。
“坐太久，腿麻了，再给我一会会，马上就下来。”孤鸿拖延道，似是受到指引，凭着感觉在一堆旧书中找到一本暗红色皮质封面的书。
书面无字，四角都用金色铁皮包着，烛火下，有鱼鳞纹在皮面上浮动。
鬼使神差的，他抱着书下楼，放了块灵石，“大爷，这书我买了。”
夜幕降下，街道早就空无一人，孤鸿走在街道上，翻开第一页，满纸朱砂，鲜红如血。
……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可以使用灵力了，你们实力超凡，天下无双的月姐又回来啦！”月疏桐叉着腰，心情极为舒畅。
孤鸿不可思议道：“这么快就好了？”心细如他，发现月疏桐换了件衣服，是她最不喜欢的灰色。
“对啊，我今天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就去海边散心。你猜怎么着？我好像感受到大海的召唤，然后我就往海里走，感觉海水非常亲切，有一股很温和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进入我的身体，等我醒时，筋脉都完全恢复啦，甚至比以前更强。接着你猜怎么着？”
孤鸿的情绪不易察觉的低了下来，“怎么了？”
月疏桐兴奋道：“我突破了，到金仙后期啦！感觉地仙往上的修炼都好难啊，一阶比一阶慢，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到仙帝，然后称霸一方 ……”
“所以说，你今天没通知我就出去了，还顺便跳了海。”孤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冷冷淡淡的，气压骤降。
“是……是有点莽撞了，我也是……”向来能说会道的月疏桐，哑火了，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没关系，你也是憋坏了。”孤鸿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亲昵的用指节敲敲她的头，“下次跳海，带上我。”
看来是不生气了，月疏桐长舒一口气，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比起超凶的海生，或者凶恶的海妖，她好像更怕孤鸿生气。
翌日清晨，月疏桐抱着孤鸿熟睡，忽然窗外哐当一声巨响，将她从梦中惊醒，孤鸿下意识将她抱紧，安慰道：“没事的，我去看看。”
又是哐当一声，不结实的窗户被块石头砸穿，紧接着是更多的石头，如暴雨砸的窗子摇摇晃晃。
“开！”孤鸿不耐烦的开启结界，将杂乱的声音都隔绝在外，透过破掉的纱窗，他看到一张可恨的脸，海生。
“外面打仗了？”
“是海生，他带了一帮人，在底下砸石头！”
“阴魂不散的玩意，走我们去会会他。”月疏桐突然被吵醒，起床气都没消。
下了楼，只见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的站在门口，一个个淳朴的模样，完全不像是闹事的，除了不停煽动他们的海生。
“就是她，就是那个女的，她吃了蓝洛神，让海妖能进了浅海。”见人来，海生激动得指着她，愤愤不平道。
孤鸿手指攥得发白，“死东西，我上次该好好揍他一顿。”很显然，这群人中只有海生有那本事用石头砸穿窗户。
“没关系的，交给我。”说完，月疏桐信步走下楼梯，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客栈之外，里里外外围了五六层的群众，除去几个孩子，大家都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盯着她，冷漠，疏远看不出看不出情绪。
这种眼神她也曾有过，绝望到一定程度，对一切都提不起情绪，就会显得如此波澜不惊。
“大家快看，这个贱人夺走了洛神花，我们人多，一定不会让她跑掉的。”海生是这群人中唯一热血的少年，会举着胳膊煽动情绪。他很燃，很激动，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城中人的认可。
月疏桐朗声道：“当年的确是我的父亲夺走了海域至宝，我在此向大家道歉。”说罢，她向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群众淡漠的脸上，不觉间多了一丝惊异之色，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多少万年才出一个神，又要多少万年才能遇到一个心软的神，愿意自取心血，为他们开辟一片安全的海域。
道过歉，他们就能下海了吗？二十年来，他们做过多少努力，请过多少修士，用过多少法器，甚至掏空一城积蓄，只为驱赶海妖。于事无补，毫无用处。
“光鞠躬有什么用？你该以死谢罪。”海生起哄道。
“我知道没用，但这是我该做的。”眨眼间，月疏桐的手中闪过一道银光，干脆利落的刺入心脏。
土黄色的世界多了一抹醒目的红，那血色如春雷般惊醒所有人沉寂的心，谁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月疏桐咬着牙，拔出插在心上的锥子。
“哼，怎么不用力些，直接就死了。”海生笑的得意，只是话里一些小小的不满意。
孤鸿眼睁睁的盯着她伤害自己，心如刀割，每一滴血，都鲜红的要将他双目刺穿。
心口刺穿，月疏桐疼得冷汗直冒，但她的动作没有停止，引出一缕鲜血，调动所有灵力，凝结这缕心头血。
有人可能觉得可笑，学过生物的都知道，血液是会在全身循环的，手指冒出的血与心口上血除了血氧含量并无区别，为什么非要扎心口。
月疏桐也这样想过，但她试过了，这里的心头血确实比手指血蕴含的灵力更多，成分更复杂。尊重设定，不讲科学。
又有人会想，这血不能用灵力逼出来吗？非要给自己来一刀，活受罪。
可以，但月疏桐现在需要这种血腥残忍的行为，直观的表现出她的决心，从而引起大众的怜悯与同情，到最后甚至相信她。所以，今天这一刀，捅定了！
一盏茶后，心血逐渐有了洛神花的形状，凝花消耗的灵力如流水，很快就将她体内的能量掏空。
孤鸿感受到洛神花澎湃的灵力，知道此举不易，小心的抬起右手，扶住她的后腰，将精纯的灵力送过去。
“你到底在搞什么？赶紧受死吧！”海生急了，背后的武器有些急不可耐，仿佛随时要上去杀人。
“洛神早已超脱六界，不在世间。现在只有我觉醒了洛神血脉，也只有我才可能再炼出一朵蓝洛神。”月疏桐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警告，谁要是敢打扰她，那大家一起玩完。
“就凭你，和那一丝丝的血，就想炼出我海域至宝！演戏给我们看的吧！”海生不服道。
月疏桐正欲辩驳，被孤鸿按住，“专心，我来对付他。”
“我女朋友行不行与你何干？反正你是肯定不行。”大量输送灵力，孤鸿也觉得疲惫，就挑着重点反击，“她是洛神血脉觉醒，那你就是海妖血脉觉醒，一个劲的想她去死，这是害怕蓝洛神的出现吗？”
“你……你！”海生最恨别人提他的血脉，因为这使得他成了异类，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海域百姓，怎么能这般诋毁他。
周围人投来来的目光，如油刷子一样在他身上来回扫荡，简直让人抓狂。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都是他们的错。”海生愤怒的吼叫，情绪已然到崩溃的边缘。
“他比白磷都会燃，说两句就破防，有毛病吧！”孤鸿翻了个白眼，另一只手悄咪咪的准备绳索，防止海生狗急跳墙。
“不管怎么样，都让他们试试吧！”藏书阁的大爷佝偻着背，慢悠悠的出场。
众人退避，有年轻人甚至主动上去搀扶，对于大爷，他们表现的都很尊重。
大爷给孤鸿递了个眼色，转而安抚起海生，“海生啊，孙婆子腿脚不方便，你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快回家吧！”
海生有些怕他，狰狞的表情都收敛起来，犯错的孩子一样灰溜溜的逃走。
“你还挺招老头喜欢的。”月疏桐当面调侃道，细数一下，赵老、鹤老、老大爷对他都挺好的。
“没办法，谁让我天资聪颖，一看就是个好苗子。”孤鸿得意地显摆上了。
只是暂时的插科打诨，两人的灵力都亏空，这逐渐褪去血色的洛神花如无底洞一样，往里输送再多都像是于事无补。
“我快不行了，孤鸿，你身上带了多少归元丹？”月疏桐手中的洛神花只褪去三分之一的血色，而她的脸也和花一起逐渐发白。
可现在绝对不是她能说停的时刻，如海城的群众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走，都大眼瞪小眼等着她的结果。
“丹药吃多了有副作用，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们用灵石。”
“这可以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孤鸿咬紧牙关，调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尽数渡给月疏桐，旋即抽身，后退几步。
没了孤鸿的支撑，月疏桐压力倍增，体力不支，单膝跪了下来，但手中的炼制并未中断。
“马上就好。”孤鸿大口喘着气，指尖颤抖的解下身上的储物袋，袋口倾斜，灵石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外落。
满地灵石，晶莹剔透，像初春河上的碎冰，折射出琉璃般夺目的光泽。
“是灵石！”
“好多灵石！”
“快去捡灵石。”
好多好多的灵石，冷漠的群众突然活过来似的，眼里都是光，也不知是灵石的照影，还是他们激动的情绪。
不知是谁带的头，土蜂似的民众一拥而上，对着灵石哄抢。抓呀，兜呀，抢呀，使尽各种手段，尽可能的去夺那满地的灵石。
一切都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月疏桐站在灵石的中央，受制于未完成的洛神花，她不能动。
“住手！”孤鸿吼道，显然没人理会他。
月疏桐转头提醒道：“快，进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