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牵着顾清芳在前面走，江云娘才换了衣裳，后面跟着去了，今日脚步慢了些，到演武场时，杜夫人和其他几个小家伙儿已经到了。
几个小家伙儿见到顾清芳来，一窝蜂似的就把她团团围住了。
杜夫人看到女儿，神情先是一顿，似是紧张的手中红缨枪都差点儿甩脱了手。
停下动作瞧着女儿灿烂的笑容，杜夫人也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顾清芳的余光一直偷偷瞄着母亲，生怕母亲有不高兴，看到母亲没有不悦，她才放心跟着这群小家伙儿到了演武场的一角。
朝露给她搬了张椅子，放在了阳光不太足，又不阴冷的地方，又让顾清芳的小丫头回去取了手炉和斗篷。
瞧着几个小家伙精神抖擞的打拳，顾清芳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趣，反倒是有种百看不厌的感觉。
腿脚坐的发麻了，就起来绕到江云娘的这边，看看母亲和大嫂凌厉的枪法，才看看天边的红霞夕阳。
她有些不敢看母亲，若是往日还好，这两日因为嬷嬷的事情，她定是又让母亲忧心了。
自小到大，家中兄弟姊妹里，就她最是让人操心，半点儿也不像侯府的孩子。
前面还因为嬷嬷的事情，忤逆了父亲和母亲，如今才明白父亲母亲的苦心......
大嫂说这个家不会有人嫌弃她，可她此时是自己都嫌弃自己的。
她怎么就没有一副好体魄，怎么就不能争气些，少生几场病！
顾清芳的目光从自家大嫂的身上移开，脚下不动声色的搓了搓脚尖，瞧着如同火烧般的云彩，心里苦涩散开了几分。
至少还有大嫂不嫌弃她的。
杜夫人带着江云娘练了一套枪法，也没了继续练的心思，目光略带灼热的瞧着自家闺女仰头看天空的样子，心里有些密密麻麻的痛感。
她忽略这个孩子太久了，是她这母亲不称职，才让她长成了如今这样。
江云娘似乎明白了这母女俩的心思，一个是不善于说，一个是不敢说，那就给她们娘俩一些提示，总能说的出口了吧？
江云娘提着枪到了杜夫人的身边，小声道：
“娘，清芳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您别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她那心里什么都清楚。您带她回去，母女两人好好聊一聊，聊开了就好了。”
杜夫人认真的瞧了一眼江云娘，略略颔首，喉咙里的话咽了又咽，才缓缓开口，轻声唤道：
“清芳。”
顾清芳回首，看到是母亲，稍稍垂了垂眸，乖巧的往前走了两步福了福身。
“天气凉了，跟娘回屋里坐着。”
顾清芳并未感到欣喜，而是有些惶恐的抬起头看向江云娘。
江云娘笑了笑“去吧，我们还要晚些时候才回去。”
有了大嫂的笑意，顾清芳心里也安定了些，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可能是怕之前让母亲伤了心，也可能是怕母亲因此而说道她......
大抵她是怕父亲母亲对她失望的，且母亲日常总绷着一张脸，少有笑容，就算有笑容，也不似大嫂那般温润。
她的母亲就算是笑起来，也是带着两分凌厉的杀伐之气的，令人难以靠近。
她又没法子像二哥三哥那样，耍着赖皮凑到母亲身边去......
顾清芳垂着头小步走在杜夫人的后面，杜夫人也放慢了步子，慢慢跟她并肩，抿了抿嘴角伸出手去，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裹在自己手心。
“身上凉不凉？”
顾清芳抬头寻着那道冷清的声音看去，仿若受宠若惊一般摇头，垂眸看到母亲的那只带着疤痕的手，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容嬷嬷的事情莫要怪自己，是母亲的错。是母亲在你最需要母亲爱护的时候，忽略了你。”
云娘说的对，母亲才是孩子最大的底气，她没给清芳底气，又怎么能指望她能硬气。
更何况她家清芳原本就是娇花儿，她又怎么能奢望她如同她那几个哥哥姐姐那般，自由疯长呢？
那几个坏小子，野丫头是自己的孩子，这朵娇花儿也一样是自己的孩子，是她自己撒了懒，没能好好呵护这朵花儿，又怎么能数落别人养的太过娇贵呢？
容嬷嬷固然有错，但更大的错处在她这里。
“容嬷嬷的事情，你且放心，母亲会给他们母子恩赏，也会给他们大笔银钱，容嬷嬷就算离开了侯府，也不会过的差。”
顾清芳的眼眸抬了抬，细细密密的点了点头，鼻头便有些酸了。
“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管说你心中所想，做你想做之事，你是侯府的姑娘，爹娘，哥哥姐姐们，整个侯府便都是你的底气。”
“这世上，除了皇权，没什么是值得你怕的。”
顾清芳抬起含着泪光的眸子，惊讶非凡的细细地反复地咀嚼，越咀嚼越是心惊肉跳，诚惶诚恐。
母亲说的，跟嬷嬷说的那些话，简直就是背道而驰！
顾清芳继续小步跟在杜夫人身侧，那只手被娘的手捂的暖烘烘的，一直从手上蔓延到了手臂，从手臂蔓延至了全身以至心田。
“娘......”
顾清芳咬着唇犹豫了许久许久，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出了压在自己心头许多年的问题。
“娘，女儿、女儿是不是让您很失望？”
杜夫人瞬间心颤，心里揣着疑惑，强行让自己温和起来“怎么会这么问？你是娘的女儿娘怎么会对你失望？”
“可是我......女儿不能像哥哥姐姐们那样，活成父亲和您所期盼的样子，女儿胆小畏缩，常常生病引你们忧心，女儿还不知父母苦心，因容嬷嬷的事情忤逆了您和父亲......”
顾清芳心颤颤的吐出这些话，热泪早已拥挤再了她的眼眶。
“我的傻孩子.......”
杜夫人停住脚步，一把将娇小的身躯拥入怀里，多年不见的泪光也涌了出来。
温暖的双臂紧紧裹着她，一下一下的抚着她脑后的发丝。
“我和你父亲对你们的期盼，便只有平平安安，无论是你们兄弟姊妹哪一个，都是如此期盼！”
“若说缺点和错处，你还不及你二哥三哥的一成。”
“就连你大哥，为了娶你大嫂进门，那也是忤逆了你父亲的，你这又算什么？”
“再说你体弱，那是先天不足，又跟你有什么关系？父母为你忧心那是天性，与你又有何关系？”
“莫要往自己身上揽错，你是家中幺女，整个侯府哪个不是你的靠山？我的乖女儿，只管大胆往前走，娘在你身后替你托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