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太妃低下头不语，不过很快便轻声嗤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哀家刚刚不是已经说了，然儿他不是你的儿子！你难道没听到？”
谢安脸色骤变：“你是说真的？”
他当然听到了。
可那难道不是为了宽慰然儿，让他莫要再想不开吗？
“自然是真的。”齐太妃看着谢安，没有丝毫回避。
先太子尚且还在人世，便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然儿做皇帝了。
当然也轮不到她做太后……一切都成了泡影……
事已至此，她今日已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不认命又有什么用？
可她的儿子不一样。
儿子没有任何错处。
不该带着这样的屈辱，含恨死去。
唯有让儿子与谢安划清界限，证明儿子是先皇血脉，儿子才能活下去。
她真得感谢马府医。
若不是马府医及时出现，即便她再说一万遍然儿是先皇的血脉，也没人会信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谢安突然抓住齐太妃的双肩，一脸扭曲的质问道。
齐太妃嫌恶的推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诡异起来。
“为什么？因为当年后宫之中，皇后最得圣心，生的儿子也被立太子。秦氏虽然与我同是妃子，位分相同，却有娘家兄弟撑腰。
唯独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无依无靠，在宫中处处忍让，处处受制于人……
可我也有孕了，我也有孩子了！我自然得为我的孩子打算，为我的将来打算！
大家都是后宫女人，凭什么他们的孩子能做太子，做皇帝，我的孩子不可以？
所以我，在知道自己有孕后，便第一时间找了你——这个蠢货！还以为我真的对你念念不忘，以为然儿真是你的儿子！哈哈哈哈……”
齐太妃的话，使得谢安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面前这张曾经十分熟悉的面孔，瞬间变得陌生。
他还记得，年少时，她靠在他的肩头，羞红面颊的模样。
也记得，他在西北军营，收到她传去的消息，说有孕了，是他的！
他当时那激动又惶恐的心情。
他在西北一刻也待不住了。
在一场战役中，假装重伤。
急急的回到京中，守护他们母子，为他们母子费心筹划。
为此，他心甘情愿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整日坐在轮椅上，足不出户的活死人。
只有在暗夜里，才能动一动。
不上朝，不谋前程，不理妻子儿女。
一心一意低头算计，算计每一步该如何走，算计每一个可利用之人……包括自己的儿子……
最终搭上了整个侯府，搭上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本以为一切都是值得的，却原来……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所熟知的面孔是假的！
他以为的世间难觅的真情是假的！
他满心疼爱给予厚望的儿子也是假的！
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谢安忍不住颤抖……
“哈哈哈哈——”谢安禁不住的狂笑起来。
实在太好笑了。
他自以为一世英名。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笑话能被世人传上百年吧？
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姜迟。
“你大概不知道吧，当年宫中的大火是太妃娘娘的手笔，原本那一次就该解决掉你和萧楚宴二人，却偏偏萧楚宴被秦氏派去的人救了出来！
太妃娘娘的计划落了空，后来再想下手，便没了机会。
不过没想到，竟然连你也活着！这真是天意！
可惜先皇后就没这么幸运了……别忘了，你的杀母仇人，是太妃娘娘。”
既然那女人只是个骗子。
儿子也不是自己的儿子。
那他便干脆将一切揭个干干净净。
依照萧子然的心性，纵使活着。
知道了这些，也活不痛快吧？
而萧云迟，即便不在意萧子然是不是自己的同宗。
也会在意他是自己杀母仇人的儿子吧？
谢安说完，一脸得意。
姜迟的脸色微微动了动。
这些年，他做过许多猜测。
自然也猜过是太妃娘娘下的手……
萧子然闻言，惊讶的转头去问齐太妃：“母妃，当年宫中的大火，真的是你做的？”
齐太妃恢复往日温柔的表情：“然儿，不必难过，也不必觉得亏欠他们什么，宫中本就是你死我活！母妃不过是想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罢了，有什么不对？”
望着面前熟悉的面容，听着耳畔熟悉的声音。
萧子然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来自母妃的温柔慈爱，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冰冷和可怕……
那个最是温柔，平日里只爱养鸟雀与花草的母妃，心中藏着的竟然全是阴谋狠辣与算计……
萧子然后退着瘫倒在地……
谢安再次看向齐太妃，面儿露出一丝笑容：
“霜儿，你看到了吗？即便我为你苦心筹谋，兵临城下，你依然不能如愿，不是我不成全你，而是天不成全你，你注定没有那个命！怨不得别人！”
“兵临城下？”穆子月轻蔑的声音传来。
“谢安，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谢安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兵临城下，谢安，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姜迟走出来淡淡道。
假的？
谢安茫然。
姜迟的话音刚落，便有三位将军从叛军之中走出来。
为首的，正是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西北军主将韩延。
“末将三人参见皇上。”三人先对着城楼之上的萧楚宴行了礼。
待萧楚宴示意他们平身，又转头朝着姜迟行礼：“末将三人参见先太子。”
谢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连本在一旁低头嗤笑的齐太妃，也惊讶了神色。
“韩延，你们几人，不是应该带领中军和后军，等在南门附近吗？”谢安问道。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按照制定好的计划，等他和安王母子带领先头部队在西门攻城，吸引城中主力。
韩延收到信号，再带领中军和后军，主攻南门。
可西城这边一直没有正式攻城。
他也没有发出信号。
韩延等人怎么会出现在西城这里？
“你们，你们几人竟然叛变了？”谢安突然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