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有发生什……”
桑雪目光游移，刚准备顾左右而言他，但在席亦安犀利目光的注视下，她投降般举起双手：
“好吧，我说实话，前几天回晏阳的确发生了一点事……”
说到这桑雪仿佛周身力气都被卸去似的，整个人蒙上一层灰败颜色。
她缓缓放下手，低垂的目光凝视着手心里那个只剩一浅层底牛奶的玻璃杯。
“张国军数罪并罚在监狱里蹉跎余生，张耀祖被他买毒品的上家灭口，他们名下资产都被查封，我妈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老家。”
“所以前几天你回老家是准备把她接来同住？”
给自己倒了杯酒，席亦安头也没抬问道。
“是。”
桑雪咬着嘴唇，握着玻璃杯的指节微微缩紧。
“我两个姐姐早就成了家，她们生活不宽裕，我就想着把我妈接过来跟我一起住……”
说到这桑雪突然抬头，昏暗灯光下她眼眶微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有泪水涌出，但她嘴角却依旧牵着惯常的微笑：
“结果亦安你猜我见到她之后，我妈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让你把你爸捞出来？”
抿了口酒，席亦安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你怎么知道！”
桑雪惊讶开口，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滚落下来。
桑雪的老家在晏阳山里，直到她最近这次回去，车也只能开到半山腰，剩下的路都要靠双脚一步步走上去。
自从她出道后张家人就搬到省会去住了，时隔多年重走山路，桑雪还不小心崴到了脚。
当她走进自家场坝后看见母亲正坐在阴凉地里择菜，心里顿生酸楚。
这次张国军和张耀祖针对桑雪精心策划的“不孝女”舆论事件里，母亲王接楠也有参与。
若不是有席亦安的帮助，桑雪现在已经成为全国人民眼里嫌贫爱富苛待贫穷父母的不孝女了。
到时候别说事业前途，她就是上街估计都会被砸臭鸡蛋。
这次和过去二十多年一样，父亲毒打桑雪三姐妹时母亲总是唯唯诺诺；父亲把成绩优异的她们赶去打工挣钱养弟弟时母亲缄默不语；父亲和弟弟张嘴找桑雪三姐妹勒索钱财时母亲总是顺从他们的心意，说服她们一次次汇款养肥了这两只吸血鬼的胃口……
母亲总是跟奴仆一样匍匐在狠毒的丈夫和贪婪的儿子身后执行他们的命令，桑雪起初是怨的，但每当这时她总会想起她被父亲打得浑身青紫喉咙泛腥的时候，是母亲给她上药；
她在学校拿回奖状时，母亲会从那些留给父亲张国军和弟弟张耀祖的鸡蛋里偷偷匀出一个煮给她吃；
她不分昼夜地训练、学习，最终在公司近百名训练生里脱颖而出被选派去选秀节目后，是母亲惊喜地打电话来说邻居在电视上看见她了。
桑雪现在还记得，当初母亲在电话里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她的声音是那样惊喜自豪，仿佛她的女儿不是上了一档选秀节目，而是从此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所以即使母亲因为软弱对张国军的暴虐 行径充耳不闻，但桑雪每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小事，她都会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原谅。
毕竟……母亲也无力反抗父亲不是吗？毕竟……母亲也一定是爱着自己的女儿的，不然她为什么会……
虽然父亲重男轻女不爱她，但十月怀胎生下她的母亲一定是爱她的！
每每想到过去母亲对自己的好，桑雪甚至会为先前产生怨怪情绪的自己感到愧疚。
母亲已经对自己这样好，甚至给了自己生命，怎么能再怨恨她？
所以桑雪打点好一切准备将母亲接来首都重新开始生活。
“妈，我回来了！”
看到母亲的背影，桑雪拍了拍脸，满怀期待笑着走向这个家除了两个姐姐以外唯一爱她的人。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王接楠放下手里发蔫的菜叶回过头眯眼看去。
在看清桑雪的脸后，她立刻丢掉手里的活计起身用围裙搓了搓手，带着讨好的笑容上前来：
“张……桑雪啊，你爹前段时间被人抓进去了，说是要关好多年啊！”
听着熟悉的嗓音，盛夏阳光落在皮肤上带来的灼热触感分外清晰，桑雪却觉得从脚底升起刺骨寒意。
明明夏日炎炎，她却如坠冰窟。
母女时隔多日第一次见面，王接楠没注意到桑雪走山路时崴到的脚踝，没注意到桑雪满头大汗，没注意她胳膊上被蚊虫叮咬的红痕，第一句话提到的就是差点毁掉桑雪的事业和人生的仇人。
多么荒唐。
仿佛没看见女儿的异常，见桑雪没说话，王接楠拽住她的手细声细气地劝着：
“招娣儿啊，我们家就你有钱，你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你爹捞出来嘛。据说那里面不好过，你们毕竟是亲生父女啊！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虽然你爹他之前……是做的有点不对，但你是女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