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晟似是斟酌了许久，才故作语气轻松的问道：“不知楚大哥的眼睛是……如何伤到的，是否有机会痊愈？”
本以为是个沉重的话题，但楚烬却是一点也不在乎，答道：“哎，江湖之中的事情，理不清，我只是损了一双眼睛，兴许可以治愈，但有的却是，家破人亡、被屠满门。”
当初江湖大乱，他亲眼看到父亲母亲被万箭穿心，又亲眼看到师兄师姐倒地不起，甚至还有姨母单枪匹马杀入敌营却被凌辱致死。
他有双处变不惊的双眼，师父说他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将催眠术倾囊相授，他也不负众望，入了恒派，在江湖之中分权制衡。
原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却不想天命难违，他伤了眼睛，却得知了胞弟的下落，如此算来，也不算亏。
“是我多言了，楚大哥不要怪罪。”梁晟面对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虽是蒙住双眼，却感觉到了落寞的情绪。
楚烬勾起唇角：“无妨，梁兄弟如果不嫌弃，往后我会同你讲我的故事。”
梁晟替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中：“怎会嫌弃，小弟必定洗耳恭听。”
这时，司燊算是将自己“说书先生”的名号宣扬了出去。
“梁晟，你在这儿呢，老夫同你讲，刚刚……”
“司前辈，我都听说了，一条街的百姓都是您怂恿过去的，小辈佩服。”
梁晟做足了恭敬模样，引得司燊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应该的，应该的哈哈哈……”
洛无尘如今已经可以走路，只是缓慢了些，还未到院子便听到司燊得意洋洋的笑声，无奈的摇摇头。
“司大哥，你怎么说也是大名鼎鼎的鬼毒手，往日可没见你如此骄傲过。”
司燊见洛无尘也过来了，连忙上前搭肩：“往日那是见不得光的毒术，老夫今日可是在救女娃娃，等她回来，定要让她好好犒劳老夫一番。”
“如此看来，夜胤祁可能会顶不住百姓的流言众口，兴许会早日将云卿放出来。”
几人如此商议着，皇宫内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朕被刺伤，难道还要将凶手放出去？！”夜胤祁披着黄褂，大半夜的就将亲信全部召过来。
新晋大理寺卿谢荣尤为急躁：“皇上，这是万全之策啊，如今大理寺外还有百姓跪着，甚至……甚至说是皇上贼喊捉贼……”
“一派胡言！”一桌子的请愿书都被夜胤祁甩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
夜胤祁捂着伤口，粗重的喘气，许久后，才勉强气息平稳的问：“当下该如何。”
这事与谢荣关系最大，最该提出建议的也必定是他。
谢荣颤颤巍巍的跪行两步：“臣认为，当下卿枫不能出事，否则，就堵不住百姓之口了，但可以小惩大诫，比如……黥面。”
黥面可是足以让人身败名裂的刑罚，虽没有断手断脚的苦楚，却是让人一辈子蒙受屈辱。
以卿枫的性子，断手断脚兴许不会让他如何，可这黥面可是自开朝以来就少有实施的侮辱性处罚。
骄傲如卿枫，不知是否能承受这等心理压力。
“甚好，那便实施吧。”
——
大牢内，
史舷带着实刑的物件来到凌云卿的牢房外，摆了摆手，让其余人出去。
凌云卿看到史舷带着一托盘的墨汁和银针，疑惑道：“史大人，这是何意？”
史舷将东西“啪”的放到凌云卿面前，又在她面前盘腿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黥面，你有什么办法？”
无论多少次，凌云卿都会被这一副毫无畏惧震撼到，多亏他是御林军的统领，这要是个文臣，早就被上谏到死了。
此时又不是夸他英勇无畏的时候，凌云卿抬手落在脸颊上，瞬间，一整张人皮脱落下来。
“在这上面刺吧，再沾些我的血，静风的手艺足以以假乱真。”
“好。”
史舷二话不说，拿起针便刺，一句闲话没有。
凌云卿看他不仅包扎手法娴熟，就连刺字都是如此迅速，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
谁知史舷突然停下来，盯着她，直到快把凌云卿盯到头皮发麻，才略带疑惑的问道：“血呢？”
凌云卿无语片刻，随即拿了针在自己指尖扎了一下，挤出点鲜血涂在墨汁上，史舷这才收回视线。
“夜胤祁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这一句低语，却被史舷听了个真切。
“坦率。”
“？”
史舷落下最后一针，一脸正派的看向她：“他说我骗不了他。”
“呵呵……是哈。”就这愣头愣脑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能骗人的。
“皇上想让你再吃些苦头，准备一天一夜不给你饭食后再放你走，而且官职从三品贬到五品。”
原本夜胤祁还要让他日后上朝都行跪拜之礼，但怕他又拿先皇说事，恐再弄出一个大风浪，暂且搁置了。
凌云卿戴上刺着“罪”的人皮面具，饿上一天一夜而已，只要能出去就好。
可就在几个时辰后，凌云卿听到牢外传来“拜见皇上”的声音。
索性直接闭目养神，夜胤祁这个时候过来，兴许不会让她好过的。
夜胤祁身着龙袍，就算在脏乱差的大牢之中也是独一份的尊贵，但在凌云卿眼里，不过是包藏祸心的人皮罢了。
“卿枫。”夜胤祁开口唤道。
凌云卿睁开眼，看到史舷跟随在他的身后，确实是信任备至。
凌云卿扯开一抹笑意：“皇上，臣如今多有不便，就不行礼了，望皇上海涵。”
夜胤祁当然看到了他那厚重的左臂，又看到那渗血到结痂的刺字，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卿枫，你应该明事理的。”夜胤祁挥了挥手，史舷将牢门打开，夜胤祁缓慢走进。
凌云卿已经将近一日未进食，准确的说，她这几日都没有吃什么，夜胤祁为了折磨她，怎么会准备好的吃食？
“皇上，卿枫一直很明事理，明的不能再明了。”凌云卿对上夜胤祁的视线，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戏谑。
夜胤祁这几日的气已经受的都多了，此时见到始作俑者，更是怒火中烧，抬脚就踹在她的心口处。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凌云卿缓了几口气息，用仅有的一只右臂强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