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必然针锋相对，以排山倒海之势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裴清溪以前在学校小有名气，既不是因为她的成绩在年级有多么出众，也并不因为平凡普通的她长了一张多么令人惊艳的脸蛋儿，只是老师们闲暇时在办公室里谈起自己班上的熊孩子，像裴清溪这种平时跟人有矛盾，一张利索的嘴皮子能说得你张口结舌，上课时连老师都被顶得下不来台的硬茬子，通常都是榜上有名的。
一来二去，说的次数多了，不少人就不知不觉听说过这姑娘的名头。
作为同一所初中毕业的王玲，她自然对这些也有所耳闻。
因此，对于裴清溪此时过度的沉默，她显然是非常不适应而且不理解的。
“总觉得你会像以前那样放炮仗似的，跟阮玲噼里啪啦好一通辩驳。”王玲漫不经心的说着，同时随脚踢飞一颗横在路中央的小石块，“但是没想到这会儿你却变得这么沉默。”
作为一所偏僻小镇上的普通高中，黄普以一切细节展示着它的简陋。
因为学校拿不出足够的经费，环形的跑道上铺就的不是软软的红色橡胶，而是从学校附近的采石场里拖来一车车废弃石料的碎渣滓，一眼望去尽是青灰色。
在这样干燥的天气里，似乎只要略微有那么一丝风，便能带起一阵阵飞扬的尘土。
王玲那一脚，毫不意外带起了一阵灰尘。
裴清溪静静地垂眸盯着地面，王玲踢石块带起的那一阵阵尘土落入眼中，灰蒙蒙的尘挨落入眼中让她的心情莫名压抑。
默默挪动沉重的步伐，过了好半晌，裴清溪才偏过头，看了眼一旁鼓着脸的王玲，扯了扯嘴唇：“她说的是事实啊，我现在心情这么好，不就是因为周围坐的都是成绩好的同学吗？”
静默的声音里透着几不可察的苦涩和无奈。
这样没有生机的裴清溪，以前上初中的时候王玲从来没见过。
“可是她那语气明显在针对你啊。”王玲的语气颇有些打抱不平的意味。
“针对就针对吧，”裴清溪抿了抿嘴，无所谓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但我懒得去争，有心思计较这个，还不如多记几个单词呢。”
王玲感慨道：“跟以前比你真的变了很多，据说一张利索的嘴皮子了不得，尤其那次你跟我班主任针尖对麦芒的样子，那可真叫威猛无比啊。”
提及自己初中时的囧事，裴清溪的脸色瞬间变得有几分尴尬。
说话的语气一时间也变得有些赧然一一
“我也不想跟你们班主任吵架，可那个时候不也实在是被逼急了吗，之前我都已经提前跟我们班主任打招呼了，那天中午得去镇医院看我刚动完手术的奶奶，赶回来上课可能会迟到一会儿，班主任都已经同意我请几个小时的假，可是你们那班主任一根筋似的死活非说我上课迟到了，要罚我这罚我那的，凭什么啊？”
“她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母夜叉，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好面对面直接跟她起什么冲突啊。”
“那不然怎么办啊？”
虽然年岁小的裴清溪也就读了七八年书，遇到的人着实不算多，但那的的确确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对她各种情理之中的说辞依依不饶。
而且对方还是个为人师表的老师。
试问，自己亲奶奶住院，那么大年纪了还得让医生在肚皮上开个洞，为人孙女哪有不去看的道理？
可偏偏那位老师就是觉得裴清溪贪玩找借口！
“她自己不通情理好吧？我们班主任亲自送我出的校门，门卫那里可都有出入记录的，再说当时我也不过是跟她理论了几句，可是她居然说不礼貌我不敬师长，谁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想想当年自己当众顶学校威名赫赫的“母夜叉”从而一战成名的经历，裴清溪至今都还觉得唏嘘不已。
“还不是因为你胆子太大，当着你们班上那么多学生的面顶撞她，弄得她实在下不来台了，最后只好以自己老师的身份来压你咯。”
作为班上的班长，王玲和班主任戴兰之间沟通比较多。
私底下她和戴兰聊天的时候，也曾经小心翼翼的问过她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戴兰当时那种有气发不出的恼火心情。
“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其实戴兰并没有那么恶劣。
已经步入中年的她，只不过想作为一个过来人的姿态，想治一治过于锋芒毕露的小姑娘。
“一个女孩子小小年纪气性居然这么大，这个时候不好好灭一灭她的脾气，等到将来长大了踏入社会可就有得受了。”
这是戴兰的原话。
敬师长！
在合适的场合说合适的话！
这是一个师长对于自己教过的学生的教导。
然而那个时候的她们，都实在太年轻。
天真，单纯，执拗，耿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受不得半点儿的委屈。
班主任洪峰转告她戴兰的这些话，已经是裴清溪多年以后大学毕业，那时候的她刚刚辞掉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几个月时间里从一座城市辗转到另一座，没有找到合适工作的她不得不逃避现实回到老家休息。
不管现实多么残酷，一直不断妥协的裴清溪，却始终没有改掉骨子里的骄傲和桀骜不顺。
而恰恰就在毕业前后的半年里，裴清溪吃尽了残酷现实的苦头。
在人潮涌动的陌生城市里四处奔波，一路上跌跌撞撞，的确应了戴兰那句“将来踏入社会可就有得受”。
然而此时尚且年少的他们，都不懂未来的艰辛。
更不懂得，身为过来人的长辈们，是用自己多年来的艰辛和泪水换来的教训。
此刻，对于自己理直气壮的行为被批评，他们只觉得义愤填膺。
想起从前张狂的日子，想起自己受了委屈后的反击，那样自信飞扬又无忧无虑的时光，进入高中后一直都沉默寡言的裴清溪，一时间似乎变得鲜活了许多。